没坐多久艾俪就回来了。沈秋儒被拉进舞池,只留云连一人百无聊赖地靠在沙发上。
他原想依沈秋儒的话,看着他的动作学学怎么跳舞,无奈舞池中灯光闪的厉害,没看两眼就晃得他脑袋发胀。移开视线休息片刻,再转过头去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两人的身影了。
喝光了手里的酒,云连感到有些昏昏欲睡,正在这时有人从他身侧轻声问道:“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云连扭头一看,是方才那名穿姜黄色旗袍的高个女子。
“嗯。”他点头示意,随即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可能过于冷淡,为了答谢对方的彬彬有礼,又尽可能优雅地加了一句,“曼茹。”
女子刚往沙发另一侧坐下,闻言动作一顿。
曼茹其实叫黄曼茹,沈秋儒向云连介绍之时省略了姓氏,后者一时糊涂,忘了黄济的女儿自然也是姓黄的。这一声“曼茹”喊出去,他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女孩子却是微微红了脸。
“云先生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姓云的?”云连反问。
曼茹愈发窘迫了:“方才过来的时候沈秋儒告诉我的。”
“哦,也是他告诉我你的名字的。”
曼茹借着灯光昏暗偷偷打量云连,见他虽然坐姿懒散,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但笑容温和,又生得如此年轻漂亮,即便是说了逾越的话,也不会令她觉得被冒犯了。
“云先生是怎么和沈秋儒熟识的呢?”
“在连仁君家中认识的。”
“啊,原来是连老板的朋友。”
云连见曼茹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不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
突然想起沈秋儒之前曾说这黄曼茹对连人俊有点意思,他怀疑对方是在故意套自己的话。
“对,我和连家是至交,二少爷我也认识。”
“原来你们都是要好的朋友,难怪。”曼茹露出欣喜的神色,“沈秋儒原先一直是同连医生一起来的。”
——真是抱歉,占了你心上人的位置。
云连在心里默默调侃,嘴上却是顺着对方说了下去:“连人俊今天有事抽不开身,他一向是很敬业的。”
“这我知道,连医生总是把病人放在第一位,牺牲自己的时间工作,而且从来都是极耐心的。”
“你找他看过病?”
“嗯,连医生在沈阳医院坐诊的时候,我经常找他看病,那段时间我身子不太舒服……”大概是说到自己的私事,曼茹显得有些扭捏,但仍是执拗而投入地说着,和一个刚见面不久的陌生男子分享与心上人的相识过程。
云连安静地听着她讲,时不时地搭两句话。
眼前这张略施粉黛的清秀面庞,眼皮微颤,长长的睫毛在鼻梁两侧投下一双阴影,正是怀春少女特有的娇羞。
——挺讨人喜欢的一个女孩子,可惜被猪油蒙了眼,看上连人俊这种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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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秋儒跳完舞回来,见曼茹和云连两人并排坐着聊得入神,很好奇地凑近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曼茹红着脸站起来:“我走啦,你们聊吧!”
沈秋儒疑惑地望着曼茹离去的背影:“怎么我一来她就走了,你们到底聊了些什么?”
“聊连人俊。”
沈秋儒愣了一下,随即换上一副心知肚明的笑容:“我就说嘛!人家对人俊兄那可是一片痴心……只可惜他这辈子都没那福分咯!”
“什么意思?黄济看不上他这女婿?”云连问。
“啊,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沈秋儒突然住了口,略为尴尬地咳了一声:“没,没什么……”
云连看出他这是有事瞒着自己,不过既然对方有意瞒着,他也就无心多问。
——反正也不会是什么要紧的事。
侍应生从一旁走过,沈秋儒叫住了他,又转头问云连:“还要什么酒?”
后者摇头:“不了,不喝了。”
“云先生酒量不怎么样嘛!”
“前天夜里吹了冷风,嗓子有些不舒服。”
“哎呀,难受得厉害么?要不要喝点热的?”
“……好。”
沈秋儒询问了一番,得知热的只有咖啡。
“咖啡又不能润嗓子……可也没法子了,这里没别的好喝。”
云连本想劝他算了,但见男人锲而不舍地抓着侍应生不放,甚至想出“叫楼上酒店烧点热水”的主意而遭到白眼,突然不忍也不愿意出言阻拦了。
——他费这么大的心思,只是为了替我讨一杯热水。我不过是不想喝酒随便找个借口罢了,他却当了真,担心我嗓子难受。
上一次有人担心自己嗓子难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云连心想。
太过久远的东西他已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小的时候自己嗓子弱,一淋雨挨冻就咳嗽发热。每当这时云榕就会热上一碗面汤,拌些鸡蛋,再撒上葱花,热腾腾的一大碗哄他喝下去。云连不喜欢小葱,但唯独能忍受蛋糊面汤和葱花混在一起的味道。很暖,很让人安心。
“云先生?”沈秋儒的声音将他从遐想中拉了回来。
“嗯?”
“云先生今年贵庚?”
“二十二。”
“我猜也没满二十五……这么算来我比云先生还年长几岁。”沈秋儒笑道,“以后我能不能叫你小云?”
云连微微皱眉,怀疑对方是不是喝多了。连仁君这么叫他也就罢了,沈秋儒跟着学样算怎么个事?
“你才比我大多少?”
“一直叫云先生多生分,这‘小’也不是年纪小的意思……”沈秋儒解释道,“你也可以叫我小沈嘛!”
“……那就随你。”
咖啡送来了,侍应生正要把杯子往云连面前放,舞池里突然跌出一对男女。男的大概是喝多了酒,醉醺醺的扯着女伴,闷头就往沙发这边撞。
眼看侍应生被撞得身子一歪,沈秋儒猛地侧身挡在云连跟前,半杯咖啡泼到了他的袖管和手背上。
事发突然,云连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挡住了视线,待回过神来只见满桌的狼藉,沈秋儒正狼狈地用纸巾擦拭手背。
肇事者见状探过身来:“哎呀,真是抱歉。”
沈秋儒抬头一看,见是许家的二公子,于是佯装动怒道:“你可真是的,走路都不好好走!”
“脚不听话,我也没办法呀!”
“明知道自己酒品不怎么样,少喝两杯吧。”
“是是,沈公子教训的是。”
许公子说完,又瞥了眼半靠在沙发上无动于衷的云连,嬉笑着问,“小情人?护得还挺紧的嘛!”
“你真喝多了?胡说什么呢!”沈秋儒气急,尴尬地坐直了身子。
许公子走了。云连看着男人被烫红了的手背,想起前些天在咖啡馆里对方帮自己擦拭手指上的污渍,不禁犹豫眼下是否应该做一些类似的事情作为答谢。
今儿个不巧没有带丝帕,他便装模作样地伸掌往那手背上抚摩了一下,问:“痛不痛?”
沈秋儒收回手满不在乎地一笑:“没事,我皮粗肉糙的,烫不坏。你没伤着就好!”
云连愣住了,暗暗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心中忽然涌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
在他不长不短二十多年的人生中,还是头一次有人把他当作娇贵物件护在身后。
尽管那不过是杯热咖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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