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脆弱的,哪怕坚强如长孙,也不可能在怀孕期间依旧能面对丈夫和哥哥两边的夹板气。
看看长孙苍白的脸色,李承乾忽然就来了怒气,不只是针对皇帝的,还有针对长孙无忌的。现在两个混蛋一个沉浸在开万世太平的美梦中,一个身负勋贵整体的信任,充满了责任感和纠正君王过错的荣耀感,却唯独忽略了夹在他们中间的长孙。
都是在干什么啊!
敲了一下桌子,李承乾义正辞严道:“母后,不如您跟儿臣一起出宫,不,出长安,不管去哪儿玩乐,都比在宫里受气强。父皇舅舅愿意吵就去吵吧,俩人就算打起来关您什么事儿?您怀着妹妹,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静养,而不是生闷气!”
听李承乾这么说,长孙笑了,泪水却掉了下来。
伸手摸摸李承乾的脑袋,长孙笑道:“还算是有顾惜本宫死活的人,青雀前两天进宫来过,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啊,能去哪儿?堂堂皇后偷着离开皇宫,你叫天下人怎么看?再说了,你以为你能在你父皇眼皮子底下偷着逃掉?”
“不试试怎么知道!”
站起身,李承乾就赌气的走了出去。
皇宫确实是皇帝的皇宫,但是,卑贱者联盟低调了这么长的时间,也该活动活动了。虽然是最不起眼的存在,但是因此而忽视他们的作用,可就太不应该了!
走出两仪殿,李承乾就看向天空,嘀咕道:“今天天气还真不怎么样!”
嘀咕完以后,也不回太极殿,直接回了东宫。
大战归来,本来该是令人感动的重逢之际,但是因为长孙的事情,李承乾甚至没有心情接受苏媛的殷勤,烦躁的让她把洗脚的水盆撤了下去。
被拒绝的苏媛挥挥手让宫女把水盆撤下去,人也都赶走,然后蹲在李承乾的身边,把脑袋搁在李承乾的腿上说:“您这是怎么了?以前您发再大的火,也没迁怒过妾身啊。”
伸手摸了摸苏媛的头发,李承乾无奈道:“这次不同以往,我是真的气坏了。父皇和舅舅等人争吵就争吵吧,干嘛非要把母后夹杂其间?母后如今有了身孕,再加上这年纪,正是应该好好养护的时候,结果父皇根本不管不顾!这么下去,母后和腹中的孩子还是能落好才怪了!”
苏媛叹了一口气,尽管她深居东宫,但是外边的事情,她还是了解的。因为刺史分封制度的原因,朝堂远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平静,每当积郁一段时间后,都会爆发一次。每次皇帝跟群臣争吵过后,后宫都会传来杖毙宦官的事情。明明民间的百姓们都在为吐谷浑的覆灭欢舞相庆,为盛世的到来歌功颂德,但长安,或者说皇城之内的气氛却凝固到了极点。
“您又能如何?您虽然是太子,却不好指正父皇的过错,帮着父皇说话的话,又会招来群臣的恶感。说到底您和母后是一样的,也会受夹板气。就妾身看来,您就应该搬到书院那里去住,如果有可能,搬的更远点也没关系,只有远远的避开,您才能平安无事。”
李承乾嘿嘿一笑,拉着苏媛的手让她站起来,坐到自己的膝盖上说:“你也是这么想的?嘿嘿,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不只是我,还有母后,你们几个,咱们一起跑路,长安不住了,能跑多远跑多远。趁着父皇春秋鼎盛,我还能领着你们体会一下大唐的大好河山,等以后,可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喽!”
苏媛皱眉道:“您说的轻巧,可是咱们想要离开长安有多艰难?就算离开了,父皇恐怕也会很快把咱们追回来的吧!”
听到这里,李承乾又烦躁的挠起了脑袋,苏媛说的没错,就算侥幸逃出了长安,皇帝之后派人来找,还是没用的。除非,他们一大群人,能跟山民一样钻到山里,而皇帝要是急眼,发动大军搜索的话,估计钻进山里都不安稳。
见李承乾发愁起来,苏媛只好转身给他按揉太阳穴。
任何的阴谋诡计,想要实施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有可行性,可是在皇帝面前,一般的阴谋诡计根本上不了台面,就更不要说实施不实施了。
就在李承乾为偷跑的事情烦闷的时候,又是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有官员密奏李靖谋反,言辞凿凿!
关于吐谷浑一战的封赏还没下达,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不得不说让人无比的震惊。
清晨晨练完毕的李承乾,才得知这个消息,大理寺的官员就找上了门来。
来者是大理寺少卿韩度,戴胄不在的情况下,他这个少卿也只能挑起大梁。
东宫书房分茶落座后,韩度拱拱手说:“殿下,有人密奏卫国公想要谋反,还列举了好多的证据,您当时一直跟在中军,可有什么看法?”
李承乾嗤笑道:“韩少卿这话说的可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卫公谋反?孤为何什么苗头都没发现?平灭吐谷浑之战,卫公虽为大总管,对各路大军却只有统帅之权,而没有统领之权。就算将全军整合为两股部队,也是在征求父皇同意以后才这么做的。
再说了,他想要谋反,干嘛不第一时间拿下孤?孤这个太子拿下以后,玩曹操那一套多方便?既然卫公没有捉拿孤,却还是有谋反的意思,那密奏想要举报什么,就昭然若揭了,说说,孤又招惹到谁了?以至于想要告发孤谋反?”
李承乾的一番话说得韩度汗流浃背,来之前还没想明白,如今听了太子的话以后他才发现。明明太子就在军中,举报李靖谋反,跟举报太子谋反有什么区别?
端起茶杯,却一连洒落了三次。
战战兢兢的喝了一口茶以后,韩度才说:“殿下说的是,只是,密报只是举告卫公谋反,却并没有提及您。陛下也说谋反什么的都是无稽之谈,下令彻查这件事,务必给出交代。就连大理寺狱中的卫公,也没有被真的关押,只是住在那里而已,衣食什么的一切都是优待的。”
“被抓到大理寺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承乾更是傻眼,这跟莫须有的情况有什么区别?
见太子窜了气来,韩度赶紧拱手道:“殿下莫急,朝廷在处理谋反案件的时候都是如此的。卫公能够孤身一人入狱,一切优待,就已经说明陛下对他信任无比了,您干嘛为了这个着急?”
“那也不行,韩度,有时间差谋反的事情,孤劝你还是抓紧时间把密报的撰写者捉住才是正理。既然他有胆子写告发的密报,就有胆子跟我等当面质询。等你把这个人带到朝堂之上,你看孤不活剐了他!”
说到这里韩度更是恐惧,也不敢说多余的话了,带着随从灰溜溜的离开。
长叹一口气,李承乾立刻下令让张赟带上被褥之类的东西去大理寺牢狱看望李靖。
大理寺的监牢虽然是关押犯官的,环境却不知道跟刑部比起来能强多少。虽说只是“走形式”,可是终究是让人担心。
今天的大理寺监牢很是热闹,里外都是盔甲明亮的家将,而监狱里面,不仅没有什么惨叫声,反而酒气冲天,时不时的会飘出一个荤段子。
来探望李靖的可不只是李承乾一个,发生了这么恶劣的事情,只要是军方的将领,就都同气连枝,同时也是证明这件事跟自己没有关系。不管怎么说,告发别人谋反都是最恶劣的事情了。
大理寺的监牢恐怕还是第一次把环境设置的这么好,李靖所在的牢房,干净整洁,而且没有上锁的意思。见太子过来了,将领们赶紧让开道路,邀请太子入内。
“算不得什么大事,陛下如此恩遇,已经很不错了,过后只要查明是谁举报的,老夫就能出狱了。”
虽然笑着,但是李靖落魄的眼神瞒不了李承乾。
毫无疑问,这件事里面要是没有皇帝的影子才是怪事。举报谋反而已,按理说房玄龄被人举报过,长孙无忌也没人举报过,为何唯独李靖要入狱?再加上吐谷浑大战刚结束,就更耐人寻味了。
所以最明显的答案就是举报人虽然不是皇帝安排的,皇帝却有意通过这次的事情敲打一下李靖的气焰。平定萧铣、安抚岭南、平定辅公祏、击灭东突厥、远征吐谷浑,这么多的功劳加起来,封三个国公都够了,更不要说都聚集在李靖一个人的身上。就算此时李靖已经想要退休了,但还是让皇帝生出了封无可封的感触。
跟李靖碰杯喝了一口酒后,看看周围怪不自在的武将们,李承乾笑道:“既然您这里没事,孤就回去了。等知道是谁举报的以后,孤会帮您活剐了他泄愤的。”
矛头不能针对皇帝,就只能针对举报人了。
李承乾才离开大理寺,第二天李靖就免罪被释放了出来。同时,举报人也浮出水面。是盐泽道总管高甑生。这家伙在最初分散战线合围吐谷浑的时候,未按期到达预定位置,贻误了军机,受到了李靖的责备。凉州集会的时候,酒宴之上这件事又被李靖提及,明明只是告诫各路大军不得轻易延误时机,在111看来却是一种羞辱。
因此心怀不满的111,战事结束后,就串通广州都督府长史唐奉义,一起诬告李靖谋反。如果是别人告发的话,皇帝根本不会理睬,但是既然告发李靖的是111.就很能说明问题了,不借机打压一下李靖,让他老老实实的退休,实在是说不过去。
帝王术中,这样的做法很普遍,是皇帝试探人心、收拢人心必备的技能,但是在李承乾眼中这样的行为就只是下作,让人反胃。
正因为如此,他远窜的心更加坚定了。
卑贱者联盟第一次被他全方面的调动起来,分析神不知鬼不觉带走皇后的办法。同时,李承乾开始写信给黎达海等人,准备出行以后的事宜。
忙忙碌碌的准备,在李泰抵达东宫以后,顿时变成了笑话。
打开李泰拿来的锦盒,看清楚上面的字样后,李承乾小心翼翼的问李泰:“这么做合适吗?老房恐怕不会答应的吧?”
李泰撇撇嘴道:“房玄龄,他巴不得您这个时候远远离开长安呢!君臣之间的斗争,总是会有一方要退让的,不同的就是退让的程度而已。要是您一直留在长安,最终被人选做对付父皇的手段,才是最差的情况。正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魏征才提前给您准备好了这个,有这个在,您只需要带着母后出宫就行了,之后的琐事直接就解决了,岂不是一劳永逸?”
看着锦盒里的无字诏书,李承乾只觉得自己对于魏征的印象直接就开裂了。
好家伙,最公正无私的这家伙竟然会给自己钻朝廷制度空子的指引?
魏征留下来的是一道空白的诏书,给天下发公告那种形式的,跟圣旨类似,却又有着根本性的不同。这张诏书上已经有了皇帝的印鉴和门下省的印鉴。这东西的存在,是为了方便门下省尽快推行皇帝命令的。出于省事的想法,皇帝才会给门下省好多空白的诏书。毕竟,门下省通过了才是真的通过,门下省不过,就算诏书上有了中书和皇帝的两方印鉴,也是没用的。
因为缺少了中书省的印鉴,所以这样的空白诏书在施行的时候,中书门下的权能反而反过来了,门下省拟定后送到中书省,中书省复查没有问题后才会送到尚书省。
这样一来,就给了李承乾可趁之机,不管中书门下的权能如何变化,只要得到老房的认可,就能直接伪造出一份合法的诏书来。就算事发,皇帝也不会过度的追究,他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偷懒,才让太子有了可乘之机.吧!
收起诏书,对这份诏书的出现,李承乾虽然意外,却并没有震惊太多。
跟以往的历史线不同的是,自己这个太子可以说是做的格外成功。毫不夸张的说,正常历史中的自己连掺和进君臣争端的资格都没有,而现在的自己,却有着让乱局更乱的能力。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魏征才会留下这么一手。恐怕,就是他自己的离京,都是自愿的。他留在长安,恐怕会让冲突更升一级。
让李泰回去做准备后,李承乾带着诏书进了中书省。
对于太子的到来,房玄龄好像并不惊讶。
“殿下今日来见老夫,可是想要离开长安了?”
“房相您竟然知道孤的打算?”
邀请李承乾坐下后,房玄龄伸手要过张赟抱着的盒子,从里面拿出诏书,加盖上中书省的印章后才说:“魏征离开长安前,特意跟老臣说过这件事,就老夫看来,您确实应该避避。这一次的君臣相争,说到底是因为陛下钻了牛角尖。不过,在冲突到了现在这个程度以后,可就有不同的韵味了啊!
自古以来君臣都是对立的,君臣相争,不管哪一方获得了胜利,对朝廷而言都不是好事。放殿下出去,除了让事情不至于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外,我等还有别的打算,就是给事情留下一个转圜的余地。殿下虽然没有自觉,但是老臣等人却很清楚,相比较朝廷、陛下,您的信誉,在平民中才是最坚挺的啊!”
听了房玄龄的话,李承乾终于明白了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了。说白了就是留一份保险,太子不参与这些事,所以也就不会被人诟病,真要闹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程度,有太子在,至少不会闹到改朝换代的程度。虽说发生这样事情的可能性低到近乎没有,但是他们依旧要顽固的给上一份保险。历经隋末乱世以后,“统一”和“集权”,不止是皇帝在意的事情。
长叹一口气,李承乾在房玄龄的桌案上拿起笔,直接模仿着皇帝的笔迹在诏书上写了起来。
在一边旁观了李承乾捏造的借口,房玄龄哈哈大笑:“殿下这个理由用的确实好啊,可惜赵国公现在沉迷跟皇帝的对抗中不可自拔,否则他与你同行,就更有说服力了。”
等墨迹变干以后吩咐张赟把诏书收起来,李承乾无奈的对房玄龄说:“这一次,魏征咱们三个可是担上大事了,长安就留给你们祸害吧,孤就不奉陪了。”
拱拱手,李承乾就离开了中书省。
诏书造假到这种程度,反而成了真实的,只不过跟以往不同,皇帝的意见被太子的意见取代了而已。
造假完毕以后,李承乾才终于有了逃离长安的底气。难得这一次魏征和房玄龄都帮着自己,要是逃不出去才是丢大人了。
本该休假的亲率,被一纸命令重新聚集起来。卑贱者联盟,第一次全面活动,寻找着宫内的漏洞。而这一切,都是为了长孙,还有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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