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轩内,暗黄的宫灯透出细小的光点,晕开一片暖黄。
“我平时闲散惯了,你可能不适应。”李灵荇捣鼓着汝窑青瓷的香盘。
“无妨,莫要麻烦你才是。”
“你弹琴的手型对是对,但是总觉得太过生硬,不够放松。”李灵荇点燃了香盘,帐幔间开始幽幽弥漫出一股茉莉香。
“像你的泛音,手要放松,抬起手来的时候要有蜻蜓点水之感,”李灵荇说着左手在琴上示范着,“食指给一点力就可以了,其他手指最好自然放松,微微弯曲即可,这样手型能好看点。”
“你的手型,好像很特别。”公孙阏对比了一下二人手型道。
“我自创的。我自己觉得这样好看。”李灵荇笑了笑,“其实你若是按照其他琴谱中写得也行,毕竟不同门派不同要求。”
“没事,你这个手型,挺好看的。”
但是一个手型固定了就很难改过来,尽力模仿的公孙阏还是显得有些笨拙。
公孙阏在琴上点着的手突然被李灵荇握住。
那人手凉凉的,细指婉转,轻轻将他手型掰了掰。
“这样,好看点。”
许是李灵荇这突如其来的一纠正有点冒犯,二人一瞬间气氛有点尴尬。
半晌,李灵荇才干巴巴地道:“你现在适合弹普庵咒一点,你的撮不太熟练。”
“要不……我跟你学琴?”
“跟我学???”李灵荇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跟你学。”
李灵荇噗呲一下笑了出来:“那你叫声师傅来听听。”
公孙阏淡笑:“好啊,日后还需师傅多多指点。”
半年的时间过得飞快,这一日李灵荇送走公孙阏后,提笔写了些什么。
很快,疏影轩不再灯火辉煌。
公孙阏也恰巧公务缠身,一连几月都没有去疏影轩。
(大概是八个月后吧)
金陵城内,疏影轩人去楼空。雕梁画栋积了厚厚的灰,紫檀桌子上的茉莉抽出的一点绿也泛了黄。
“你说,你家姑娘云游四方去了?”公孙阏薄唇微抿,追闻着门口洒扫的老大爷。
“公子啊,老奴骗你做甚。薇子姑娘连我们这些老奴才都没告诉,孤身一人走了。这走之前桌子上只留两封信,一封是交代遣散不必要的奴仆,一封说是让公子亲拆。”
少年修长的手指轻轻捻起信封,抖落出洒金的信笺。上面的墨迹似是仍未干,依然嗅得墨香。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知君意。”
“只是有缘,江湖再会。”
“念九霄,亦念君。”
随信笺掉出来的,还有那人一把青玉的簪子。
“公子,时辰到了,该回京了。”旁边一位四五十岁看上去管事模样的老先生道。
他眸色一暗,转身上了马车。
知此意又如何?她是大秦帝国的小公主,那个当今圣上最宠爱的长宁公主李灵荇。她将来多半是要嫁到邻国和亲的。纵然他公孙阏堂堂一品军侯,没有圣上御旨定下的婚约,二人走到一起的概率几乎为零。就算二人真的走到一起,他公孙阏常年在北疆边关吃沙子,未见得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或许放弃,是给他们一个最好的结局。
名动金陵的琴师白薇子云游去了,游历四方的长宁公主李灵荇却回京了。
“阿荇回来了?来,让朕瞧瞧,哟,都长成大姑娘了。出去玩的开心吗?”龙椅上四五十岁的男子抬起头,与李灵荇一样的灰色眼睛,自带一股王者风范。大秦国姓李,当今圣上名讳盖武,年号启元。
“父皇还是那么不会夸人。儿臣都长这么大了,也不会说些儿臣爱听的。”李灵荇把小脑袋搭在皇帝面前的书案上,撅着小嘴巴道。
“好,咱们阿荇文武双全,才情满腹,大秦第一奇女子,行不?”皇帝被自家闺女弄得苦笑不得。谁叫他自己宠的!
“父皇忙什么呢?”李灵荇灰色的眸子在皇帝堆满公文的书案上扫来扫去。
“你也到岁数了,再有两年及笄,是时候该给你寻个驸马啦。”皇帝还当李灵荇是个小姑娘,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有劳父皇费心。”李灵荇笑笑,眸中的一点光却淡了下来。
“你看这些男子有没有喜欢的。”皇帝说着指了指书案上的、名册。
李灵荇心头一痛。
罢了,可念不可说。
她顺手指了指名册中一个少年。
“行啊,小丫头眼光不错。那可是老武渊侯公孙简的儿子公孙阏,十五岁上战场,这些年驻守北疆,战功赫赫。今年十八,再过两年,你二人年龄也合。不错不错,你这眼光定是随了朕。”皇帝陛下莫名自我膨胀。
公孙……阏!
是阏吗。
李灵荇怔了半晌,没说出话。
良久,她低下头,敛去那摸有些激动的红晕。
或许,不是他啊。
搞不巧重名字还是有的。
“父皇,其实……”
“阿荇,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想……下月便是儿臣生辰,儿臣想,在宫宴上把京城适龄的公子都召过来,当面挑选……”
“嗯……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
“去东宫看看你大哥吧,他这段时间想你想得紧。”
“皇兄哪里是想儿臣想的紧啊,”李灵荇撇了撇嘴,“他分明是觉得没人陪他胡作非为了。”
“行啦,那可是你大哥。”皇帝无奈。
自己生的女儿,跪着也要宠!
李灵荇不满意地低哼了声。“儿臣告退。”
待李灵荇走出殿外,方才一脸微笑的皇帝默默恢复了不怒自威的神色。良久,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眸子闪过一丝阴暗。“公孙家……是该派个人了。不然,可能过几年,北疆驻军可能连秦帝都不知……”
“看来在金陵,你二人是得偿所愿碰上了。”
“李灵荇……一个监视用的工具罢了。”
“但愿别像你姐姐李灵黛一样不知好歹。”
殿外,李灵荇那双与启元皇帝一样的灰色眸子里,映的却是朗朗晴日。
“你……还好吗?”
“收到信了吗?”
“不知……你拿没拿到簪子。”
旁边的小太监被李灵荇一通自言自语吓着了:“殿下……”
李灵荇这才回过神来:“哦,去东宫吧。”
谁人知道长宁公主隐去了眼角的泪光。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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