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问卿却似无所察觉般,只顺势抬手招来伙计:“麻烦收拾一下桌面,柳某好请衙内喝一杯薄酒!”说着又对柳风道,“还请五哥去将衙内白日里送的彩头都取来,柳某无功不受禄,不敢平白受了衙内的那些珍玩!”
柳风听得吩咐立刻就要走。
贾子敬听闻此言却顿时脸色一冷:“柳小弟这是看不起贾某吗?那些个小玩意不值几个大钱,你若是退还岂不是打我的脸吗?”说着他手又伸过去,一下子搭住对方来不及退避的素手。
周围正紧紧关注这厢动静的士子们顿时眼神哗然,口舌却不敢发出什么动静,恰似七月蝉噪却被罩在一个大罐子里,闷声无力,又躁动不安。
门口还未走脱的隗槐亦忍不住悄悄啧啧舌,张四也瞪大眼瞅了与他对视了眼。
听雨楼斗茶时人人都瞧出贾子敬对柳问卿的态度异常,都替柳问卿惋惜。不过后来美少年癫疾发作,神态落魄痛楚,估摸着也破坏了对方一时的神仙美貌,所以隗槐以为贾子敬当时甩手离开是对柳问卿已无甚兴趣,却未料到衙内还是个“长情”之人,竟执着地追到栖云客栈来。
他不敢再看,扯扯张四的衣袖,二人趁人不注意赶紧出了客堂门。
柳问卿依旧不动声色,只凝着贾子敬的手看了一眼,并未挣脱,微微笑道:“柳某哪里敢瞧不起衙内!既然衙内这般爽快,那么,五哥,你去将我所携的一套建窑蓝兔毫取来!区区薄礼,回赠衙内,还请衙内莫要嫌弃!”
建窑兔毫盏是茶盏中之上品,以黑釉中透露出的均匀细密筋脉形似兔之毫毛的纤细柔长而得名。兔毫盏在民间有金银蓝之分,其中以“盏色青黑、玉毫条达者”为最上品。正所谓“鹰爪新茶蟹眼汤,松风鸣雪兔毫霜”,耐凉绀黑的兔毫盏是斗茶时的必备佳器。
贾子敬见柳问卿既未甩脱他的手,也无冷脸粗声,甚至还要回赠他礼物,不由心花怒发成小孤山上的春色盎然。
“柳兄所赠,就是一片草叶贾某也视之珍宝,更何况是蓝兔毫!”贾子敬脸上的笑快溢出来了,“柳兄一手点茶绝技,正可谓尽得谦师禅师三昧,也让贾某大开眼界,再也不敢自夸了!------”
这时掌柜应景地亲自端来美酒佳肴。
柳问卿淡然一笑,眉色如洗,清朗俊美胜过窗外春月。他信手拍拍贾子敬牢牢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又状似不经意地缓缓从他掌下挣脱出来:“春夜喜长,衙内多饮几杯,也好让柳某敬达与衙内的惺惺相惜之意!”说着亲自为贾子敬斟了杯酒。
“好好好!”贾子敬盯着对方芝兰珠玉般的眉眼,都还未满饮便快要醉了似的,他欢喜得端酒盏的手都颤了下,酒水泼了出些许。
本来看客们还想观一出傲骨士子怒驳纨绔子的好戏,哪料柳问卿居然淡然从容如斯,竟似毫不在意贾子敬不怀好意的龌龊举动,顿时大家眼中的鄙薄之色都不再掩藏,皆低头窃窃私语,全然是对一向清高无尘的柳问卿的嘲弄嫌恶。
钱韶予一直静静旁观,见柳问卿与贾子敬相饮正欢,唇角扬起一抹明灭难解的笑。他不着痕迹地探手握了握袖中一只玉石般的物什,细细把玩,摩挲间温柔安祥。
那厢贾子敬正兴奋地接授着柳问卿有礼又亲切的款待,他带着的三个随扈也吃喝得不亦乐乎,蓦地院子里又传来一阵骚动,有人一路高呼的动静如浪滚进客堂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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