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过后,北地的旷野上放眼望去,只剩下了一片白茫茫的颜色。
人类甚至是动物的活动都大为减少,大多数人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都躲在家里“猫冬”,李岌属下的这些军户虽然没有闲着,除了轮流训练外,大部分的手工伙计也是领回自个的家里,在屋里去做。
居住在晋阳宫里的内廷总管张枢显然很孤独。
这位已经五十多岁的太监是一个很自律的人,除了公事,从不和留守晋阳城内的官员或武将有任何私下往来,宁愿一人待在清冷的皇宫里。从本质上来说,李岌和他是一类人,都与这个世界有很深的隔阂。
李岌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太深刻了,所以显得孑然而独立。虽然他一直在试图努力挽救这个世界,但是却很难对这个世界的人们生出太深厚的感情。他的思维属于另外一个世界,在看待这个世界时,犹如对待一个游戏。而张枢,李岌只看了一眼在距他住处不远所养的一群信鸽,就知道这老宦官并不如想象中那样不问世事……
看得出来,老家伙在努力且坚强的活着,似乎在遵从或是保守着什么秘密。
这大雪到了冬天一但下起来,就显得没完没了。
雪在下了一连三天之后,打开门,天空依然是阴沉沉的,不住地在飘着雪花。
李岌很重视地方的治安,晋阳军在例行巡逻时抓住了十几个马贩子,一个阻卜兵告诉巡逻队长。这些人是草原上的马贼,所贩卖的三百多匹马身上大多打着阻卜部落特有的记号。如果马被卖掉,阻卜人会习惯再在马身上打上另一个烙记,显然,这批马身上并没有。
结果这马贼头目却拿着一枚晋军稗将的信物来,那巡逻队长根本做了主,只得把那些马贩押到北苑大营,一面向上官康泰进行报告。康泰在与那马贼头目见面后,觉得事关重大,于是赶到了晋阳宫,向皇帝直接报告,还说那马贼头领要求面见天子。
李岌觉得事有蹊跷,于是就出了晋阳宫,来到了北苑大营。
一个矮壮得如同水缸似的汉子和一个瘦小干枯,贼眉鼠眼的家伙被带到了李继岌面前,如果是在外面,很难让人联想到这两个穿着破烂羊皮袄的家伙居然是草原上偷了好几百匹马的马贼头子。
晋军中并不排斥草原上的马贼,因为军中许多军马实际上都是偷来的,这样的马在晋阳卖得非常便宜。草原人就是认出来这些军马是自家丢失的马匹,也不敢找晋军的麻烦。
李岌只是非常好奇这些人干吗大冬天的就着急着往晋阳贩运马匹,这可不是个好日子。而且两人还带有晋军信物,职位还不低。
“你们这是奉了谁的命令?怎么身上有晋军将领信物?”李岌见到这两人开口说道。
那矮壮的家伙刚想说话,却被那瘦子踢了一脚,然后闭口不言。那瘦子看了看押解他们过来的几名亲军,意思是有些机密的事情。
李岌挥了挥手,押解两人的亲军退了下去,室内只留下了康泰在身边。
“义儿军稗将李嗣丰(李存朔)叩见陛下!”两人等亲军退出室外,这也同时开口,不过行的却是军礼。
“你们是义儿军?”李岌将信将疑地看着两人,“可有什么凭据?”
只见那瘦子把贴身夹衣拆开个口子,从里面掏出一个黑铁木做的令牌交给李继岌道:“我们原来是四王爷手下,后来归河东张总管管辖,这是密谍司的令牌。”
李岌在手里拿着那黑木令牌仔细看了看,他知道有密谍司的存在,这是唐朝所承续下来的机构,在祖父李克用时代一直由河东监军张承业主管,只不过由于对李存勖冒然称帝很不满,张承业在去逝时,对此事就根本没有交待。
也就是说,前唐时期的密谍情报事务随着张承业之死,被埋进了土里。
“你们为怎么……去做了马贼?”李岌随口问了一句。
那瘦子李存朔听了有些愠怒道:“甚么马贼?!俺们是奉命行事。当年晋王穷得叮当响,你当他手下这些军马是怎么来的?!”
李岌一听,卧*草,这黑历史……这种事一定要为尊者讳!不能摆上台面。
“你们说晋王府总管知道此事?”
“这是自然,我等的身份卷宗就保留在晋王府,由总管掌管。”李嗣丰答道。
“特么的张枢,这厮果然是有事瞒着我!”李岌听了后不禁在心里骂道。他命人将另外的几个“马贼”带了过来,与李嗣丰、李存朔两人一起关在了一个屋子里,然后送了上大桌子酒菜进去。
随后派人去叫张枢这老宦官过来,看看有什么说的。
这回,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些李家的秘密,这祖父李克用在起家时应该有不少的黑料,李岌感到很好奇。
有些秘密,似乎挖掘起来,也很有意思……
“能说给我听听么,有些事情,我想也应该知道一些吧。”李岌叹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匆匆赶来的张枢。
老宦官身为李克用父子时代就信任的人,知道很多李家的秘密并不奇怪。
“我知道这些人,他们只是接应者,真正在草原上抢劫的是昭武九部的人马。”张枢叹了口气,这才开口慢慢说道:“当年献祖和武皇虽然为大唐平定了庞勋之乱,不过,朝廷那些出身关陇士族的大臣因为李家的草原出身并不信任他们,所以一直在想法限制李家的势力。武皇受不住云州防御使段文楚的欺压,率部下哗变,杀死段文楚等人,拥云州以求自立。朝廷当然不肯,随即出兵讨伐。这打了一年多,武皇被唐将李琢和吐谷浑都督赫连铎击败,部众溃散,只得带着数百族人逃往阴山下的白鞑靼部,暂时依附。”
张枢说到这里,看向李继岌。
李继岌也是微微点了点头,意思是这些我都知道。
张枢见此笑了笑:“其时黄巢盘踞长安,朝廷久攻不克,于是就接受杨忠肃公的建议,招武皇率沙陀军入关中平叛。晋王克复长安,功定第一,由是被封为河东节度使,以晋阳作为自己的根基。老奴就是那时随义父在那时候,被派到河东来任监军的。”
“这昭武军又是怎么回事?”李继岌问道。
“西域河中昭武九姓,本归大唐安西都护所辖,怛罗斯一役,高仙芝所率唐军大败,于是河中尽为大食所有。地些信奉火神的昭武九国人无法忍受圣教徒的欺压,逐渐向唐地迁移,到了北庭都护的轮台东北安居下来。这些来自河中的昭武人与你家先祖的沙陀部混居在一起,互通婚姻,,几乎融为一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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