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曹氏做梦也想不到,小姨娘会将她们出卖了。二人如此猜测,怨恨。
实际并非如此,那小姨娘仍是极维护她们的,没将她们供出来,口口声声往自己身上揽。可是,祸事当头发,牵连她们出来,她们能想到的自然是小姨娘出卖了。
过好一阵子,秦氏、曹氏、大奶奶几人同贴身的丫头,先后来到寿中居。
进寿中居里头,看到老太太坐在炕上,闭目,黑着一张脸,炕下众人寂静站立。庄瑜和伶俐左右手扶着小姨娘。
小姨娘不敢坐。
见秦氏、曹氏、大奶奶等人来,小姨娘哀目转望。
曹氏和秦氏怨恨地回了她一眼,因见庒琂在跟旁,曹氏又意味深长投视一瞥向她。尔后,轻轻上前给老太太端礼。
老太太没睁开眼,也没应答,脸色依旧沉着。竹儿识意,小步子轻盈靠近老太太边上,躬腰俯身,在她耳根旁道:“老太太,太太们来了,大奶奶也来了。”
众人看竹儿小心翼翼的言行,知老太太十分生气了。个个都心惊胆战站在那里等候。
许久,老太太也没个言语。
因香炉的檀香烧尽,竹儿向兰儿示意眼神,兰儿去拿檀香来,竹儿放入炉里续香。也不知过多久,老太太“嘘”出一口气声。
众人以为老太太要发话了,个个精神凛然,比先前更加转心注目。
谁知,老太太仍旧没话。
曹氏和秦氏相互对望一眼,摇头。
竹儿见状,环望她们,也觉得她们冤枉,又因怜惜小姨娘刚生产完,怕她身子不宜久站,因而,她再斗胆上前提示老太太:“老太太,这香可比先前的浓烈了?我换了几颗,那是新进的,旧的那拨没有了。”
老太太眉毛轻蹙,嘴巴动了几下,道:“浓烈的好,檀香使人静心。这么浓烈的香,都熏不止那些人心,我看也不必留了。”
说完,老太太盘着的腿脚伸开,因她坐得太久,有些僵疼,竹儿和梅儿赶紧上前帮扶。曹氏见是机会,连忙拉了拉梅儿,道:“我来。”
梅儿微笑让开,让曹氏接手。
秦氏后知后觉,见曹氏去了,自己也上前一步,竹儿见她来,也让她接替自己的手扶老太太。等老太太将腿脚伸直,睁开眼睛,瞧见是那两人扶自己,便恼怒推开她们。
老太太道:“不劳动你们!”
曹氏和秦氏急退后,垂首立着。
那时,有丫头子捧茶上来,大约有三杯。头一杯是竹儿接来,亲自奉给老太太。老太太接了,抿下一小口,没咽下。竹儿知老太太是要漱口,急忙让人端来痰盅,漱了口,余下的那杯茶也不喝了,放在桌子上。她抬眼看到丫头子手中的托盘,上面还有两杯,便道:“太太们要吃,端去便是了,既然端来,又愣着做什么。”
丫头像犯了事,赶紧端给秦氏、曹氏。那二人恭敬接下茶,正要喝,听闻老太太又道:“口齿不净,我这漱了之后,觉着清爽许多。”假装惊醒,道:“给你们太太用的也是漱口茶水?”
竹儿不明白老太太的话,端茶的丫头更不明白了。
底下站的人谁能领悟?
庒琂站在后头,倒听出一二分的讽刺。老太太将吃用的茶作漱口用,又说“口齿不净”,正是骂秦氏、曹氏等人口齿污秽会唆使人。到底是怪罪她们挑拨小姨娘来寻事。
老太太没在明面儿上的责怪,话里却十分的挖苦人。
或许,曹氏和秦氏之后回神听出一二分意思来,便没喝,往茶盘上搁放,恭恭敬敬端礼致谢一番。
之后。
老太太指着庒琂、庄瑜道:“你们姑娘家出去吧,我这跟你们太太些说话。你们不必留这儿碍她们的眼睛。”
庒琂颔首,算是应了,见庄瑜不肯走,她稍稍拉了她一把。姐妹二人,忧忧郁郁出去了。出去时,庒琂心神不难深望一眼大奶奶,大奶奶也侧头回望她,虽未对话,相互心意也能通。姐妹二人到了外面,还没下完台阶,屋里头的门忽然关闭。
庄瑜听闻关门声,急转头脸去看,眼泪已流下去,拉住庒琂道:“琂姐姐,可不好了。”
庒琂也心惊,道:“先到我那儿去吧!”
说罢,示意子素一同拉庄瑜走。
到了镜花谢,庒琂出于关心,问庄瑜到达发生了何事。庄瑜也无心隐瞒庒琂,便把来寿中居求仙姑的事前后曲折说尽给她知道。
听毕,庒琂悬闷的一口气泄开了。她自叹:果然是为纯光来的。
庒琂道:“老太太如今追究下来,你们如何兜得住?可不是要把二太太说出来?”
庄瑜道:“也怪我们姨娘沉不住气。老太太不依,我们回去就完了,哭闹成这样,能有好结果么?一旦老太太追究,姨娘沉不住,怕是要说实话。这些实话,二太太怪几声也没什么,就怕我们太太生气。”
庒琂诧异,道:“妹妹为何这样想?”
庄瑜道:“姐姐不知,太太见姨娘生了弟弟,是这副模样,已够惊心嫌弃了。若因这等小事把她牵扯进来,能有什么好呢?姐姐平日聪明过人,怎想不通透?”
庒琂听了之后,再三安慰庄瑜,说怕是想多了等语。庄瑜摇头,心里很是明白似的,道:“姐姐不必安慰我,过来时,我作两层打算,一层顺利求回仙姑,一层老太太不依。能求回,是佛祖保佑,求不回,也属正常。毕竟说,老太太不推崇信仰这些。”
子素听了,叹息道:“四姑娘,大人们的事儿,你何苦掺合进去呢!明知道或有不好,你早早避开就完了。才刚老太太还指责你,我旁边瞧着为你冤枉的很!”
这等话是安慰人的话,可从子素口里说出,倒让庒琂感觉落井下石,火上浇油。
于是,庒琂痴怨地勾一眼向子素。
子素识意,叹一口气退出,说备茶去。
庄瑜道:“子素说得对,我是猪油吃多了蒙了心智,一时想为弟弟好。谁知落到这副田地。可姐姐你想,他是我亲弟弟呀!而且,求仙姑过去做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过去应个场,让姨娘安心,未为不妥。也许老太太不知,姐姐你也不知,姨娘为弟弟的事儿,多少个日夜没睡好,天天以泪洗脸。我心疼她。”
庄瑜的话透露出她是个重情的人,这番话也触动到庒琂的心了。是呢,庄瑜能为她的母亲,为她的亲弟弟不顾一切来求老太太,而自己呢?为父母做了什么?弟弟流浪在外,自己又为他做了什么?
相形见绌,可见她不如庄瑜了。
因此,庒琂听着听着,眼泪模糊,视线决堤,泪水滚落不止。
庄瑜以为庒琂为自己伤心,哭着安慰庒琂:“姐姐不必伤心,有道是‘人生曲折,总在一遇’,遇好的,也有遇到不好的。如今权当是人生历练。是弟弟的劫罢了。”
是呢,这话说得真好,人生历练,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劫。经历完了,也就到头一生了。
庒琂擦拭泪水,握住庄瑜的手,道:“你们老爷怎么说?”
庄瑜摇头,道:“我听说,老爷下了命令,谁乱传话出去,会被乱棍打死处置。不许人传给老太太知道。其他的,老爷没说什么,虽然没说,却比说得都明白了。”
庒琂知道庄瑜话里的意思,大约是怨言她父亲嫌弃怪胎弟弟了,她父亲觉得小姨娘生这样的儿子没光。
既然提及大老爷让庄瑜添加伤感,不如换个话,于是,庒琂道:“才刚嫂子也来了,怎么跟嫂子有关系了呢?”
庄瑜也想不通,摇头作应。
二人说了好一阵子话,忽然,三喜和子素从外头端茶进来。子素摆好茶杯,三喜倒茶。
三喜像是有话要说,子素使劲儿给她示意,大约不想让她说。
可三喜忍不住,说了,道:“西府太太来了。”
庒琂还想伸手端茶呢,听到,碰到茶杯的手像被棍棒打了一般,疼痛剧烈,急缩了回来。
子素“啧”的出声,夺下三喜手中的茶壶,信手推开她,道:“你去喂鹦鹉吧,顺便教它说说人话。”
三喜撇撇嘴,去了。
子素望三喜出去的背影,摇头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瞧吧,把姑娘吓得。”
庄瑜不明白子素的意思。
子素的意思是什么?是提醒庒琂不该口无遮拦,唆使曹氏等人来寿中居要纯光那尼姑。如今东窗事发了,老太太追究起来,郡主也得到场,看庒琂如何处理。话里多半是笑话的意思,更是提醒庒琂该谨言慎行。
庒琂心惊,是怕郡主受牵连,自己跟西府关系得恶化了。那时,提醒曹氏来寿中居要仙姑,郡主在场,表现出很不愿意,还出言阻止了。如今,牵扯出她来,如何了局?
这是庒琂担忧的地方,故而心神动乱。
庄瑜仍旧觉得庒琂为自己忧虑,道:“姐姐,我们等等吧,想是我担忧过多。老太太不一定为这种小事怪罪太太们。”
庒琂笑了笑,点头。
接下来,姐妹二人无心对话,静静的坐着,等待寿中居那边传来好消息。所谓的好消息,便是风平浪静,一切事端不曾发生。
庒琂对子素说:“姐姐,你帮我们出去看一看。”
子素知道庒琂的心,唉声叹气的去了。到了镜花谢外头,门都没出呢,忽然看到中府外头走进几个人,领头的是东府大老爷庄熹,他后头跟着管家以及贴身小厮。
管家走在前头,开路引请,恭恭敬敬。
庄熹提着长衫袍摆,大步前行,上了台阶。寿中居屋外站的丫头子看到大老爷来,急忙端礼。
大老爷没给个正眼,他在门下立住,扶正帽子,整了整衣裳,这才进去。
见到这样的情景,子素耐不住疑惑,小步子移出,从外廊下通道拐去。想偷听偷探,看里面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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