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闻虽然很完蛋,但眼下还是不能不做个人的。他刚才也只是吓她一吓,哪知道居然收到了出乎他意料的反馈。林鹿好现在还粉着个脸,眼睛东南西北地乱看就是不看他,简直稀奇死了——他原来还以为她是块顽石,八百年都开不了窍。
顾不闻上下两排牙齿把薄肉一咬,慢条斯理地吃了,边想着:这事还不能急,急了没用,一忘形更容易被打回原形。
林鹿好这小兔崽子,难搞。
你对她不好一点,她光速委屈,赶紧偎过来要你摸摸抱抱,那副小可怜相真是要你命;你要一个不小心对她好过头了,对不起,那算你倒霉,她尤其擅长蹬鼻子上脸,还老要做一些让你肝火乱冒的糊涂事,比如说突然弯一下性向啊,突然崇拜武林高手啊……
顾不闻大部分时间真是爱极了她,眼睛里面三层滤镜,觉得她即使是小傻逼也是世界上最漂亮可爱的一只小傻逼,但小半时候又实在忍不住想把人吊起来打。每天在爱恨边缘徘徊,欲死欲仙。
知乎上要是有“喜欢林鹿好是种什么样的体验”,顾不闻一马当先抄起键盘就能答:“谢邀,非一般的感觉,冰火两重天。”
常年沐浴在冰火相交之下,经历神的历练的男人今天也迅速平复好了心情。他好像刚才那个发射火热火热眼神的人不是他似的,又披起正宗人皮跟吴坎他们聊天。转变之自然,态度之亲切让姜立春也不由迷惑:刚才他剜他那一眼,和哼笑的那一声,也许全是错觉……
假的,都是假的,只有高岭之花是真的。
全桌唯一一个彻底看清顾不闻底细的人现在也不在线。林鹿好为了掩饰脸红,埋头拱着盘子一顿瞎吃,再抬起头的时候嘴角上了酱。
顾不闻轻轻睨她,一边和吴坎说话,一边很顺手似的伸手,把那点酱揩了。
这种事他以前做过多少次,林鹿好都数不清!小时候看她吃得满脸都是,他就拿张纸巾上下左右狂擦,跟有强迫症一样直到把她重新擦成颗软白雪糯的小团子为止;长大之后动作轻了,花头也少了,只用一根手指。
就用这么一根手指,做个揩的动作,揩完就收,跟平时压根没什么两样,林鹿好硬是“嘭”的一下又变红了,姜立春看了都要啧啧称奇:素闻点石成金手,顾同学这个点西红柿的技能也不遑多让啊!
顾不闻好像只是做了件小事——事实上在他们这对青梅竹马之间也的确是小得不能再小了,他用比那些有心撩汉的绿茶婊更无辜百倍的目光看了看林鹿好,又转头跟另两个男生说话去了。
剩下林鹿好攥着个小拳头愤愤锤了下膝盖,心里蚂蚁乱爬,“呜呜嗷嗷”叫唤一通才消停了。脖子连到脑门顶的羞红也慢慢散去。
那头姜立春的好感度已经被顾不闻刷爆!在姜立春看来,此等技术过硬的人还能如此诚诚恳恳指点作为足球菜鸟的他——
顾不闻!古道热肠!人美心善!
吴坎要了一杯茶,剔完牙慢慢喝,姜立春还指着他对顾不闻乱侃:“……你别小瞧他,我可没说假话,他真会功夫呢!我弟弟就跟着他学的。”
林鹿好刚才光顾着沉浸在武侠故事和扑通扑通的害羞里,现在才想起来问姜立春:“啊,你弟弟叫姜立雪?”
“噌”地电光一闪,“姜立雪”这个名字劈入顾不闻脑海,唤醒了他尚算新鲜的回忆。单眼皮,小白菜,长得还行。这份人物印象搅和在一场并不激烈的单挑场面里,顾不闻把他拎出来想想,嘴角弧度慢慢放平。
“是啊,你也认识他啊?说起来,刚刚他还跟我发短信说没得吃饭……”姜立春说,“我刚才还把他破口大骂一顿!这个白痴呀,没饭吃不早说,我都快吃完了……”
顾不闻的眉心轻轻一跳。
“你们介不介意多添一双碗筷啊?我看他也就快到了。”姜立春话音刚落,就看到有个穿仙人掌图案短裤和兜帽上衣的男孩走进店里,他挥手示意,“小雪,这里!”
姜立雪拉长着脸,眉毛狠蹙。
他快步走过去,“噼噼啪啪”张嘴就是呵斥:“你再叫我小雪,我明天就把你写给那个蚊子叫班长的信贴在公告栏里。”顿时吓得姜立春脸煞白,捂住嘴巴死都不叫了。
姜立雪这才好整以暇地去看桌上的人,他先叫了吴坎一声“师父”,吴坎一派得道高僧样,笑着直拈下巴上不存在的胡须;林鹿好一听到“师父”就发出“哇”的一声,姜立雪神色古怪地扫过她,目光最后停留在顾不闻身上。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动。风不动,旗不动,心在动!姜立雪的心中突发山洪海啸带十级地震!!
顾不闻脸色寡淡得近乎有点不太好看,他把刚吸完的水蜜桃饮料盒捏在手里,变形的包装发出一声“噗嘎”的惨叫。早知道姜立雪要来,他还在姜立春面前装个屁,反正底都漏光了。当初姜立雪没挨他一脚都算他命大。
立春还牢牢封着嘴巴,他给他弟搬了个凳子,加在四人小桌旁边;他弟弟跟梦游似的坐下来,还不敢坐实了,腿打抖,眼睛一个劲盯着顾不闻看。小眼神特别复杂,恐惧中带着激赏,激赏中融化崇拜,崇拜之气冲口而出:
“大大大,大哥!”
姜立雪刚才有多乖张,现在就有多乖巧,如同被拔了牙的小老虎。吴坎还能觉得很有意思似的去观察他,姜立春已经是吓得筷子都掉了!
谁是你大哥。顾不闻一想到那个脑子长歪的双喜哥心头就一阵腻味,但面上不显:“你大哥在那儿,”他吸管一戳指向姜立春,“不要瞎叫。”
姜立春从六岁开始就没听姜立雪叫一声哥,这会儿被顾不闻一指,再看看姜立雪的表情,突然心中几百个咏唱小天使共同高赞新希望!
但是他的希望又一次落空,姜立雪这个熊的看都没看他,始终面朝顾不闻的方向,突然“哗”的站起,神色非常庄严:
“大哥!您是我大哥!我已经不和双喜哥那帮混了,自从晚上放学回家可以做作业,我的成绩提高了不少,上次写《春天的回忆》这篇作文还拿了两颗五角星。”
操啊,《春天的回忆》这篇作文我们班语文老师也布置过,所以说这帮子老师净会偷懒。顾不闻撮了下牙花,心里不爽坏了,老子还没拿过两颗五角星呢!
姜立雪站着不动,射向顾不闻的眼神里饱含期望和信赖。顾不闻潦草地嗯了嗯,倒是林鹿好凑到他耳朵边上悄悄说:“我们也写了《春天的回忆》,我还拿了三颗星。”
顾不闻:“……”
你也给我闭嘴吧!顾不闻抄起猕猴桃饮料塞进她手里。
……又拿回来,把吸管插上,重新递给她。
林鹿好低头乖乖嘬猕猴桃味的饮料,脸颊鼓起两个小包。姜立春彻底忘记了嘴巴上的封条,拽着他弟的手喊:“小雪!小雪!你怎么叫顾不闻大哥啊?那我成什么了!你们俩到底怎么认识的……”
姜立雪竟然也没拂开他,他安心而郑重地坐下了,用在座各位觉得十分耳熟的语气说:“我们不打不相识,这是一段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精妙绝伦的故事……”
六七点的光景,整个店里依然人流如潮,热灯闪烁。几只夏天的小虫子被橙红的光源吸引,蒙头蒙脑冲上去,顿时“噼剥”爆响。姜立雪极力夸张、激情万丈的演讲声也成为背景音,不管是吴坎还是自己的武侠故事,他
顾不闻照旧懒得听,所以胳膊支在那里,有种生人勿近的疲倦。
——但是林鹿好爱听。虽然是经历那次乌龙事件的女主角,但感觉整段经历从姜立雪嘴巴里说出来就跟新的武侠故事一样!林鹿好兴致勃勃地走进了这个故事。
顾不闻漫长地审视她。就这么看着,看着她玫瑰色的、总是含着天真和乐趣的侧颊。心里突然觉得安静,他伸出手,掬一捧她长发里流动的灯光。
林鹿好就这么突然转过来,跟他四目相对。太猝不及防,顾不闻一头撞进她双眼——那眼睛弯起来了,卧蚕鼓着,是个笑的弧度。他只感觉心脏急缩,如同电打。
一个人怎么会看上十几年还不腻?顾不闻永远无法预料,在哪个瞬间会对林鹿好再次心动。他数次嚼味爱情带来的惊喜,只有这惊喜才让他体会到活着,扎扎实实地活着。
“你听到他说的了吗?”林鹿好继续凑近他,他嗅到不太清楚的猕猴桃味,酸甜,“原来你在他心里这么厉害。”
顾不闻的喉结一滚。他几乎是立刻迫切地想问:那你呢?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也这么厉害?
他想问又不敢问,潜意识里怕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先爱上的人先投降,这跟性格脾气无关。说什么步步为营占尽先机,他握了满手的筹码却还是怕那么一点点的失算。
林鹿好又笑了,很机灵的那种顽笑,她突然换了个话题:“姜立雪叫吴坎叫师父,好有意思——”
顾不闻几乎是立即想到,那个放学回家的夜晚,血泼似的夕阳和摇曳满地的蓝色婆婆纳……还有她玩笑的那声“小师父”。
现实里的下一秒和记忆重合,女孩涂了蜜的嘴唇在他耳边掀起热流:“小师父,”鬼迷了心窍似的,这个小妖女都不知道自己干什么事,“你真是我的大英雄。”
作者有话要说:
最会撩的其实是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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