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人如此不讲理？这明明是魏国所得……”
这边被秦孝公与公孙壮打劫的魏国队伍的头领还颇不服气，对着公孙壮破口大骂。
“跟你们这些魏国人讲理？我吃饱了撑的？”公孙壮不屑地说着，“现在这些猎物在我的手里，自然就是我的，难道你还想再抢过去？”
“打猎，还兴强抢？”那魏国的头领不屑地说道。
秦孝公从公孙壮的身后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弓。
他举着弓，用弓指着那头领，轻轻笑了一声：“猎物，谁捡到就算谁的——那可是魏王说的。”
“我可没听过我王说过这种话！”那头领用手指指着秦孝公，轻蔑地说着。
公孙壮看到那头领的举动，顿时火了：“你敢对我们君上无礼！”
那头领听到公孙壮的呵斥声，人都随之一怔——
但他并不相信自己随随便便就能碰到秦孝公。
面前这个秦国将军，以及那个衣着看起来很华丽的贵人，一定是在空言恫吓自己，一定是的。
那头领如是想着，这边秦孝公却耸了耸肩，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那就是说，寡人和魏王谈天的时候，这位并不在魏王的身边了，也就无从得知魏王说的话。”
“我……”那头领顿时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秦孝公接着说着：“也就是说，你们不是魏国那边派来狩猎的人，而是奉魏王之名前来阻挠秦国打猎的人吧？”
秦孝公说的那头领心里一咯噔——的确，秦孝公没有说错，他真的不是魏国这边狩猎的人手，而是派来阻挠秦国打猎的。
而他所驱赶、现如今被秦国拦住的这些猎物，本来会被在最后悄悄地算在魏国头上的。
“那么，这些猎物本应为我大秦所得，却被你们赶走，我将这些猎物再抢回来，有什么不对吗？”
那头领的神思还魂游在外面，这时候秦孝公却已经对他说了话。那头领听到秦孝公的话，一时间竟然还觉得很有道理，不由地附和起秦孝公来：“对……”
确实，干这种事情，是魏国理亏。
但是，被秦国抢走猎物，就这样夹着尾巴逃跑吗？
“但，我说啊……”那头领举起手中的缰绳，“我两手空空回去怎么和上面交代？”
随着他手中缰绳的摇动，他身后刚刚被秦国人击溃的人马也蠢蠢欲动起来，似乎真的要将失去的东西夺回来。
秦孝公脸上的笑容愈发浓厚了，他将手中的弓扔给了公孙壮，一步步靠近那头领：“要个交代，好啊！寡人和你去魏王那里交代，让魏国的国君和秦国的国君都看看魏国如何斤斤计较——为了这么小一场狩猎，难道秦国人会把他园囿里的猎物都打光了不成？”
“这……”
那头领感觉大事不妙——看面前自称“寡人”的这家伙一口一个“魏王”，似乎真能见到魏王的样子……要是他真的把自己拉到魏王跟前对质，承认自己的行动全都暴露给了秦国，让魏国在这大庭广众下丢脸，自己的前程还不完蛋？
那头领心里慌乱地想着，一抬头，却又和秦孝公的目光对上了。
他看见了秦孝公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听到了秦孝公对他说的话，意味深长：
“你说，用不用去魏王那里要个交代？”
不，当然不！
只不过不能在这个自称“寡人”冒充秦国国君的人面前认怂，不然显得自己也太滑稽了……
那头领心里十分不快，回头一看秦孝公，看见秦孝公乐呵呵地站在哪里，似乎在向他挑衅。
秦孝公无何意，却惹得那头领心中不快之意腾腾升起。
他一拽马头狠狠地瞪了秦孝公一眼，低喝一声：“撤！”
刚刚还乌泱泱一大片的魏国士卒，转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公孙壮惊诧于这些魏国武卒撤退的速度，而秦孝公已经将眼睛转了过来，看着公孙壮。
公孙壮有些看不起这些魏国人，来时嚣张，去时仓皇，恶霸一般，抢这些人的东西，虽然痛快，看着这些人，却一丁点儿也不愉快。
想了许久，公孙壮这才注意到秦孝公的人一直在看着他，自己这样，太过失礼。
然而他虽是秦人，本人的骨子里却是个义渠人，大大咧咧，也不在乎秦孝公的眼神，直直地对其发问：
“话说，君上，这回的打猎所得，到底算在臣下头上，还是君上这里呢？”
秦孝公听了这话，人都一愣：“对啊，这次我们是一起打到了这么多猎物……”
说着说着，秦孝公还真的认认真真的思考了起来。
这回该轮到公孙壮去唤秦孝公了：“君上？”
秦孝公想到这里，突然一笑：“这些猎物，都算给寡人不就可以了？”
“啥？”公孙壮似乎没听清楚秦孝公说的话。
秦孝公解释道：“你打了猎之后，所得自然也要交给寡人——到时候不还都是寡人的。”
这话看上去是没啥问题，可是……
“前面打的赌呢？”公孙壮莽撞地问道，“出发前打赌比谁打的猎物多，君上是忘记了吗？”
秦孝公脸上的笑意竟然愈发浓厚了：“寡人现在谈的就是这个赌啊？”
“哈？”
“你这次在魏国的园囿里是为君王、为秦国打猎，你打猎所得，难道不该算在寡人头上吗？”
“君上说什么？臣没听清？”
“所以说，这个赌寡人一定会赢的，你就不用想了。”
公孙壮沉默了。
这是耍无赖吧？
但是无赖这词，用在秦孝公身上也太冒犯了……
他捋了一遍秦孝公的思路，怎么想都觉得秦孝公是在强词夺理。
于是，他斟酌着感慨道：“君上说的话，比义渠人还要不讲理啊……”
“你这是在夸寡人，还是在骂寡人？”秦孝公问道。“君上姑且当做抱怨了。”公孙壮回答。
……
“人呢？”
“还跟着我们。”
孟兰皋看了一眼身后，对卫鞅做出了如是的回复。
他们一直在靠近秦孝公，虽然秦孝公与公孙壮一行人走的很快，但是卫鞅做出的预判也足够准，所以他们快步行走还能赶上秦孝公一行人的动向。
他看着秦孝公与公孙壮连截了好几队驱赶猎物的魏卒手中的猎物，离庞涓与龙贾打猎的队伍也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龙贾派来的手下也一直在跟着卫鞅二人，这让孟兰皋感觉很不舒服。
但卫鞅却丝毫都不觉得不舒服，偶尔看那边几眼，然后接着快步赶路。
跟是能跟上左庶长，孟兰皋跟着卫鞅爬山头、吃苦头，其实也没什么怨言，毕竟做了卫鞅身边的吏官，他已经做好吃苦的准备了。
但……是……
果然那边的那几个监视他们的人，还是不顺眼啊！
左庶长究竟打着什么主意，他为什么，就看不懂呢？
但是，跟着左庶长走，总不会错的——无需去考虑左庶长到底想要干什么，只要照做，就绝对没问题。
孟兰皋知道，孟兰皋如是想着。
而在那边的那几个龙贾派来的小卒，总在做些小动作，时不时地，其中一个人就会离去通风报信，另一个人就像看着什么新鲜东西一样，目光一直盯着这里，欣赏着孟兰皋与卫鞅的一举一动。
另一个去禀告龙贾的魏卒已经到了龙贾的身边，龙贾听那魏卒说完，挥了挥手，命令身边的副将：“魏错！”
“属下在！”身后的魏错回应道。
这位魏错，是龙贾手下的将才，跟着龙贾在河西征战也有一段时间了，乃魏国公室之后，为人沉稳，行事谨慎，是龙贾身边最信任的人。
龙贾看了看魏错，又看了看那边的魏卒，然后对那边的魏错说道：“你带点人去，看着那位秦国的左庶长。”
“卫鞅？”魏错疑惑，“可卫鞅带入园囿内的随从连十个人都没有，现在跟在他身边的，更是只有一个小吏——这么点人，真的值得将军担心吗？”
“这也是为了稳妥，方才有这么一说。”龙贾摇头，“而且，万一他在园囿里搞出事儿来，你负责吗？”
“不，下属担待不起，将军就别打趣我了。”
魏错笑了笑：“既然龙将军有此担心，下属自然该服其劳——卫鞅这里，我带人盯着就是了，有将军放宽心。”
“拜托了。”
“这是将军的命令嘛。”
魏错对龙贾行了一个礼，带着带来探报的魏卒，旋即离去。
龙贾这边也松了一口气，他想，这次狩猎，应该万无一失了。
但是上天是注定不会给龙贾安生的。不一会儿，他的一个手下就跑到了他的面前，一脸颓丧的样子，对龙贾说着：
“不好了龙将军！”
龙贾看见这人慌神的样子就心烦，粗声问道：“怎么不好了？”
这人正是垂下头来：“我们好不容易驱赶走的猎物，全都被秦国人派出来的一只小队劫走了……”
龙贾面前这人，正是刚刚被秦孝公抢了猎物的那个头领。
他本来不负责狩猎，只负责看管园囿而已，是园囿的守卫，但是为了让魏国大获全胜，在魏惠王与龙贾的命令下，干起了妨碍秦国打猎的勾当。
龙贾听到那人叙述的情况，有些奇怪：“小队？是谁带头？”
那人思忖着：“好像是……秦国那边的那个将领，和……”
“秦公？”
虽然前面他一直不相信那人是秦国君主，但是他为了在龙贾的面前的惩罚能少那么一点，还是报上了那个名字。
这样想：遇到秦国君主而退却，也不算太不光荣吧？
果然后面的两个字引起了龙贾的注意。
皱着眉头，龙贾问道：“什么？你再说一遍后面那个人？是谁？”
“秦公……”
重复了一边，他的人，甚至不敢对视龙贾的眼睛。
他稍微一抬头，扫了一眼龙贾的表情，又将头低了下去：“真的是秦国君主。”
“不可能吧……”龙贾轻声念叨着。
他很想对龙贾说“就是这样的”，但是如果这样说了，自己前面可是一直不承认那个满口“寡人”的人是秦孝公，现在确认了，连自己都觉得打脸。
所以，他迟迟没有肯定龙贾问他的话。
一时间，他们二人陷入了沉默。
但这沉默没有维持多久，等了一会儿，正当龙贾想要对他说些什么的时候，又有被秦孝公一行人抢走猎物的败军之将来向龙贾报告了：“将军！”
龙贾头也不抬地问道：“什么事？”
“我们的猎物，被一小队秦国人劫走了……”
“也被劫走了？”
“将军，你说‘也’？难道还有人手中的猎物被秦国人劫走？”
“对啊。”
龙贾的目光又一次望向他。
他尴尬地看着刚刚来禀报的那个人，对视，然后，同时尴尬地笑了起来。
“对了，是谁抢走了你们的猎物？”他突然想起来这一点，对面前的战友问道。
面前的战友挠着头：“好像是……秦国君主。”
“好巧哦，我也是被秦国君主抢了猎物。”
“彼此彼此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两个败在秦孝公与公孙壮手上的人心照不宣地笑着。
龙贾叹了一口气：“你们先在这里等着。”
目下打猎要紧，那些无关紧要的猎物，放给秦公也没关系，毕竟是魏国这边把秦公逼得太紧了……
龙贾这样想着，把两个人放在身边，继续打猎。
可惜连一阵都没怎么忙，龙贾的打猎活动就又被打断了。
因为，似乎又有败军之将被抢走猎物了：
“将军！”还没等到他面前的第三个人禀报内容，龙贾就开始发问了：“是不是被秦国的一小队人马抢走了手中驱赶的猎物？”
“是。”
“领头的是不是秦国君主？”
“是……欸将军怎么知道！”
来禀报的人正自惊诧着，那边那两个已经禀报的家伙尴尬的笑瞬间变得开朗起来了：原来不止我们两名倒霉蛋啊……
而龙贾也不得不放下这边的事务，开始重视秦孝公这边的举动了。
秦公这边，还真麻烦啊……
要不要亲见秦孝公，将魏国阻挠秦国打猎的缘由当面讲个清楚？
可这事儿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魏王好虚名，解释清楚又有什么用？
龙贾顿时觉得面前的事儿棘手起来。
但秦孝公才懒得管这边龙贾是否棘手呢，他和公孙壮打劫——不，打猎打的正欢呢，什么龙贾的感受，统统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现在秦孝公的感受，比正儿八经打猎还要爽上那么好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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