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锦榆闻声而动,听说曲锦枝在厨灶上下饺子,虽已用了晚膳,却仍是嘴馋得紧,领了丫头就过去,想要分一杯羹。
待她到时,曲锦枝已囫囵得差不多了,只看他正好舀起最后一枚往嘴里,见她来,呼哧一笑,道:“阿榆,过来。”
她眼尖看见一边食盒篮子里还有些剩下的,曲锦枝不让她动,大言不惭:“…你三堂嫂给的,你想都别想。”
曲锦榆立刻懂了,眉梢一跳,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揶揄地拉过一把矮凳便在一旁坐下了。
兄妹两个拉拉扯扯,说说笑笑,曲锦枝吃毕饺子,自然还填不饱肚子,便将明华送的饺子留了起来,叫厨子再捣腾来一碗加了蛋、菜的阳春面凑了个饱。
曲锦榆拿了曲锦枝弄来的宝贝送了人,自是要与兄长报备,曲锦枝听了,眉头一皱——倒不是他与妹妹小气,只是这收礼之人怕是会落花无意,流水有情。
不过他也只是瞬息不悦,随即舒展了,浑不在意搂了曲锦榆的肩膀,与她勾肩搭背一路往院子去,整个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那个口脂想当然是最好的东西,曲锦枝费了点儿心思与人弄来许多,分送了家里几位长辈并着一个堂妹,也还剩下几盒,原本正是寻摸着全找个由头送去给明华的。眼下曲锦榆因故匀去两盒给人做赔礼,他还留了三盒,正好借着刚拿来的五十只饺子的名义,回赠回去。
两人在岔路口分了道,曲锦枝自回院子把口脂的事情吩咐下去了,照例到庭院里练了一通刀剑,挥洒汗水洗漱了,然后忙活一番早早地歇下了。
到了次日,曲府里果然有仆役奉了曲锦枝的命令将几盒的口脂送到明华跟前,明华看着喜欢,挨个儿打开品了品色泽香味,知道是好东西,犹豫着还是收了下来,自然还要设法将礼数给还回去。
曲锦枝求之不得——如此一来二去,他跟明华也算是有了牵连。日后见了面,自可更加大大方方,不必藏藏掖掖地作不认识状了。
曲锦枝难得休假一日,接了明华回过来的赠礼,心情甚好。
于是叫了曲锦机去了府里的武场,兄弟俩练手,正过着招,恰时外边跑来一个小子,微喘了气回报道:“…说是燕王殿下来了,请二位公子过去一趟。”
姜宓?
曲锦枝眼珠子一动,与曲锦机相互对视,双双停了手脚动作,问那小子:“…燕王来,与我何干?可是伯父叫你来的?”
那仆役自然应“是”。
姜宓一连两日登门,前一日来时曲锦枝不在府中,这时既在,断没有不出去见一见的道理。
因而曲振文便叫了人到武场去叫兄弟俩。
曲锦机不置可否,他与姜宓这个姨表兄关系尚可,不远不近。只是父命难违,少不得走一遭过场;曲锦枝则是对这个大伯母的亲侄子敬谢不敏,无意往来,但大伯派人来请,自然不能叫他面上下不来。
如此想,兄弟俩不得已只能拿了巾子迅速擦拭了面上滴汗,稍作清理,动作利落地换好了正经衣裳,与那小子一道,去了前院一处厅室。
说起来,曲氏嫡支这一代的两位当家人,娶妻娶得也是颇妙。
长房承袭家业、爵位,聘了名门魏氏的嫡女魏乐为妻,生二子一女。而魏乐正是当今中宫皇后魏丹嫡嫡亲的妹妹。长房兄妹三人与中宫嫡子姜宓恰是姨家的表兄弟、表兄妹。
二房的当家夫人孙绪则是太子姜宥血亲的姨母。太子姜宥凭一个“长”字入主东宫,兼之又出了淑妃、太子妃两个皇家儿媳,孙家水涨船高,连带孙绪在曲家地位丝毫不逊于魏乐。
孙绪所出的两个儿子与姜宥也是表兄表弟,亲近不必人说。
原本曲家两房妯娌也算是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然而伴随太子一派和四皇子一派在朝中争斗骤起,两位皇子的姻亲在世人的眼中便自然而然镀上了一层非黑即白的颜色。
譬如魏氏,便无人不知它是铁板钉钉的燕王一系。
而曲氏虽是两位当家夫人各有姓氏统属,但由于承嗣的理所当然是曲振文一房,外人想当然便以为曲氏也应当算作姜宓一党的。
曲振文是姜宓的姨父,姜宓登门亲近,也很说得过去。然而谁都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曲振文是执掌皇宫禁卫的朱雀将军,负责看守宫廷南门,职位显要,是夺嫡争储必争的兵家之地。
姜宓恰时正由曲振文亲自招待了坐在主位上,待到曲氏兄弟四个全到齐了,便命人整上一桌简单的席面,摆上几壶小酒,只当怡情。
既说了是“怡情”,自然断断不提及朝政一字半句。
曲振文是老狐狸,姜宓与他打了两日太极,他看似嘴上什么都应了,实则实质的东西一样也没给出去。亏得曲振文语术高超,姜宓竟几乎未觉不妥。曲振文是他的姨父,无论如何也都是绑在他一条船上,姜宓对此很是放心,因而并未将曲振文明为语义婉转,实际却是敷衍搪塞放在心上。
姜宓坐在席间,客随主便与曲家人一道品诗论赋,一副兴致高昂的模样,仿佛他当真是来曲府里走亲戚似的。他有意试探二房兄弟,不时以话相激,曲振文心如明镜,却只观望不语。
曲锦林沉稳,道行初成,姜宓看不透,便也不看。曲锦枝则满口的佳人美酒,一副吊儿郎当样,同样叫姜宓空手而归。
姜宓知道这兄弟俩与太子的关系,他原也不指望他们如何亲近于他,他要的不过只是曲氏一族的名望权力,见他二人样子,也不生气懊恼,无所谓地转了头又与长房的曲锦权和曲锦机攀谈起来。
曲家长房才是一族之长,统率全族。有魏乐这层关系在,不说旁人,就连曲振文自己,都差点儿与外边一干朝臣一般,将曲氏看做是四皇子姜宓麾下支持他夺嫡的力量之一了。
曲振文手捏一樽酒杯,看燕王殿下与两个儿子、两个侄子相谈甚欢,抿唇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一口将杯中酒水饮尽,面上神情意义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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