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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文学 > 大明恶贼赵期昌张祖娥 > 第155章 神仙打架
 
朝阳坡南,一辆马车在六名青衫骑士护卫下缓缓抵达。

一名十五岁的少年干净利落跳下马车,一袭青色儒服外罩素黑、靛青两重网纱对襟衣,白玉缀饰的手掌宽腰带束腰扎紧,头上戴着白玉小冠束发成马尾状。整体打扮严肃、不失少年俊逸。

他叫张渠,朱应奎的大弟子,赵期昌的师兄,也是北直隶大名知府张瀚之子。张瀚是朱应奎官场启蒙人、好友,刘磐逮住的那条白狐,朱应奎自己没使用转手送给张瀚。张瀚送入宫中,以庐州府知府身份入京述职时,直接改迁北直隶大名府知府。

张瀚的资历很深,嘉靖十四年的进士。也别看朱应奎进士资历才六年,就当兵备道员能节制登莱两府。这不是朱应奎很厉害,而是文官以小制大制度的体现罢了。

而朱应奎升官也的确快,谁让他是锦衣卫籍贯?只要看着有点本事,皇帝对这类自家人提拔都会稍微快速一些,行的话能站稳那就定了,不行的话……那就一辈子没希望了。

这也是朱应奎执政登莱两府前两年一直当宅男,猫在家里写书的原因。应了官场那句话,少做就少错,他不想因为经验问题而逞能给自己惹麻烦。

同时也是祥瑞白狐转赠张瀚的原因所在,他升官速度本就不正常,再进献祥瑞,那纯粹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出兵查倭是不得已,出兵北曲山则是朱应奎尝到军功的甜头了,仅此而已。

张渠转身从马车里提着书箱就朝赵期昌所在走去,看着天空中的蜈蚣风筝,他也是啧啧称奇,越看越觉得像一条狰狞蛟龙。

他是杭州人,杭州那边玩的花样多得很,也可以说是只要有钱有权,也是要什么有什么,想怎么玩都没问题。

因为这样,其父张瀚在大名府站稳后,就将他从杭州弄到朱应奎这里读书,然后跟着朱应奎入京在京里历练。

田垄土路边,张祖娥对张渠微微欠身施礼,张渠目不斜视只是微微颔首并无言语交流,就来到赵期昌处,走近了笑道:“师弟,你这可是忙里偷闲呀。”

赵期昌一骨碌翻身起来,拍拍身上草鞋,扭头斜眼打量张渠,道:“师兄,你这一日换一身衣裳,咱都想去苏杭做布匹买卖了。”

张渠抬起儒袍后摆,坐在田垄上笑着:“买布最好去苏州,这里的绸缎绢锦价格比南京便宜,质量还上乘。杭州的布匹,比不上苏州实惠,连松江府的都稍有不如。”

摸摸张渠的衣料,赵期昌摇头笑笑:“师兄不去做买卖可惜了。”

张渠则将书箱摆在面前,从里头取出木架组装着,不多时一个平板搭好,取出一卷徽州纸铺上,从箱子里取出纸镇的同时,将本月中旬的邸报取出来递给赵期昌,扭着头似笑非笑:“让你说中了,何鳌这老头子被人整了。”

赵期昌挑眉,翻着邸报找到相关信息,何鳌在三月十二升官,本职右副都御史再因军功加职兵部右侍郎,改派为两广军务提督,人还没走到两广,兖州府那边的事情就暴露了。

这家伙动员军兵万余围剿几十名兖州府妖僧,最后买了一些和尚脑袋给中枢做交代。很不幸,四月初时这批妖僧又跳出来闹事情,御史一弹劾,地方证据也充足,中枢压根儿不给何鳌辩解的机会,直接降职为福建布政使司四品右参议……

地位清贵的右副都御史没了,这是御史系统排序第四的位置;刚到手的兵部右侍郎也没了,从中枢挂职加派地方的督抚大员,直接降为福建一个不起眼的右参议。

若是左右参政,多少还能摊派一些省里职权,能管事情就能有各种收入,也能做出政绩。一个参议,还是右参议,唔,只能提提主意,基本上不走歪门邪道,只能熬资历了。

歪着脑袋,赵期昌眨着眼睛,笑了笑面带不屑。

何鳌才五十三岁,若是这一步升上去,绝对可以执掌六部或法司,再进位内阁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就这么一下子,从朝廷重臣序列第一批次,掉到福建省第二批次,可以说是从云端,一步跌倒在深渊!

这就是文官,根基不深厚,朝廷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武官就简单了,哪怕今天朝廷把你所有官职削的一干二净,只要你手里还有能打的家丁,在朝廷的令文里就会要求你戴罪立功,或者以白身在军前效力,是不敢也不会把你往死逼。除非,你真的作死了,比如与宗室有染,或者自家私下搞私盐买卖、铸造钱币等等。

张渠正调着颜料,准备作画,见赵期昌模样,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看来不是好事情呀。”

赵期昌笑笑:“也没什么,何鳌乃卖直邀名之辈,手底没有硬本事。一切所有皆是君恩,君上也能转手夺之。我想的是,何鳌这一步跌的太狠,会不会不顾几十年栽植的名声,去走什么歪路子。”

都是自家师兄弟,谈起朝廷大员来根本不需要尊重,直呼其名更显少年意气。

张渠咧嘴摇头笑笑:“首辅夏言是个正派人,他在内阁一日,估计何鳌也就没什么机会。首辅支持河套收复战事,正合君上心思,若这一战打的好,三五年内夏言不会有问题,那三五年内,何鳌也就该认命了。”

现在的大明朝,可谓风雨飘摇,外部战事尤其是北方一线的压力太大了,比万历末期、天启年间的辽东之患还要严重。

丢失河套养肥了土默特部俺答,前几年吐鲁番满速儿将整个哈密番吞掉,导致哈密卫这个机构直接消失。接连丢失疆土,嘉靖皇帝已经很没面子了。

将河套丢失,是国力不支下,边军收缩防线主动丢弃,主动权在我,丢了也能说得过去;而小小的吐鲁番兴风作浪还敢忤逆宗主上国意愿,十余年的时间在嘉靖眼皮子底下吞了哈密番,又放回去充作傀儡,然后又撕破脸皮给吞了,来回折腾让嘉靖颜面丢尽。

这也是后世有吐鲁番、哈密,而没有哈密番的原因所在。番,即藩属小国。

这自然不可能是皇帝的错误,只能是地方官员办事不力导致的。所以几年前甘肃行都司、甘肃巡抚,连着陕西方面重臣被嘉靖血洗,用这些人泄愤、担负罪责。

杀了西北一大批人,与吐鲁番冷战几年,这下吐鲁番也熬不过去了。不能与大明做买卖,吐鲁番的满速儿也扛不住下面的压力,也开始活动入贡做买卖一事。

赵期昌翻着邸报,貌似很多人都支持正式出兵夺回河套失地,斩断土默特部最大的经济支柱。而且一个个心气都很高,因为俺答求着入贡,要服软了,这助长了各处的锐气。

他看着,始终没找着北疆沿线重将支持开战的意思,武人地位差?这是真的,但指的是中下级军官以及寻常军士,武人内部地位非常悬殊,高位宿将可以跋扈行事,远比地方督抚要自在,受到的钳制虽多可满嘴胡咧咧也不会有人去计较。

这种开战的消息,不见北疆宿将、重将开口支持,只是夏言、兵部、与陕西总督增铣叫的最欢,以及很多附庸形势的文人士气高涨,这事情不正常。

便微微皱眉:“师兄,若河套战事,败了怎么说?”

张渠已经提笔开始勾画,左手挽着右臂宽大袖袍,神情专注不假思索:“怎么会败?俺答此贼老矣,开始寻求退路,贼首志气如此,可见鞑子已没了战心。此时出兵,岂有不胜之理?”

赵期昌合上邸报放在身旁,双臂抬起双手交叉枕在脑后,躺下后看着天空,慢悠悠道:“河套重地,仅次于河西走廊。赵宋时,西夏因河套而兴盛,自朝廷放弃河套已有三代人,土默特部南侵占据河套,招募流亡边民筑城、农垦已成为贼之钱粮重地。对土默特部来说,河套之重,可比其汗庭还要厉害三分。”

“丢了汗庭,鞑子换个地方再建就是。若是眼前,鞑子丢了河套,河套紧邻土默特部世居之地,不说别的,土默特部则有灭族之危。此所谓攻其必救之地,这一战真打起来,光陕西宁夏镇、固原镇、延绥镇三镇军力是不够的。而鞑子为保河套,必然全族为兵,众志成城不外如是。”

张渠听了提笔蘸墨,笑道:“师弟,鞑酋俺答与插汉部小王子不合已久,小王子为避俺答威势这才迁徙向东。若我天军出塞收复失地,将土默特部之地许给小王子,诱其出兵夹击以报夙愿,如此焉有不胜之理?”

赵期昌笑笑:“唇亡齿寒,小王子再记仇,也不会坐看土默特部败亡。师兄,你想啊,若天军收复河套,大胜之后士气高涨,朝廷主战一方也回报丰厚,你说会不会再行出塞荡虏之事?军功才能封侯伯,真打赢了,这仗就会一直打下去。”

这只是他的一个设想,反正他不记得大明朝自此之后收复过河套,反正未来的长城叫做明长城,就是今后几十年里陆续修建、增补的。

而他心中则有一个对比,那就是打胜后的情况以及战败后的情况。若是战败,九边精锐折损过半,那长城九边防线处处是篓子,整个北方就成了鞑虏后花园,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若是河套收复战事失败,极有可能就等同于万历末的辽东大败,大部分精锐部队、经验丰富的宿将折损,带来的结果是致命性的。

将领不是韭菜,不是短时间内能培养出来的,这也是大明朝对能打的将领格外优渥、哪怕是能打又战败的将领也能受到格外体贴的原因所在。宋朝的悲剧就在眼前,打压武人地位是自身所需,可没有武人竭力拱卫边防,最终自家再高的地位也难逃当外族奴隶的命运。

而这一点,现在的文人还是清楚的,不会过度打压高位武官,还是格外纵容,只要能打仗,还听话就行,允许你有点小毛病。

他不认为自己能想到,别人就想不到。

之所以想不到,则是都比陕西总督增铣的胜利给蒙蔽了,加上大同这边总督三镇的翁万达主持边防有力,再加上俺答服软求贡以及又提议进攻小王子给大明做投名状,几件事合并一起引发的一系列极为有利于己方的现象蒙蔽了很多人眼睛。

或者很多人都想到了,只是朝廷大势如此,皇帝、首辅都支持开战,都故意装糊涂。

而增铣在河套地区试探性的进攻,所谓的战果……赵期昌根本不信,才斩杀二十多人,就能逼得河套诸部北迁?

开什么玩笑!河套地区归土默特部不假,可这地方最多的还是逃亡徭役、赋税的边塞汉民!俺答也算雄心壮志之辈,大力扶植河套地区的农业,支持建立村镇城池,还格外优待逃亡出塞的汉人,只要是有本事的汉人,俺答也会收为宿卫亲兵进行培养。

这样的河套,所谓的河套诸部怎么可能像寻常游牧的鞑子部落那样北迁?根本就走不了,努力开发的河套,这帮人怎么可能因为死了二十几个人就不顾一切的逃跑?

甚至,联系到俺答突然的示弱,赵期昌都怀疑这是一场引边军集结后出塞决战的大阴谋!

赵期昌这里说的,张渠只是听了笑笑,专心作画,无心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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