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风拂过,夜微微的凉。
从商业广场出来后,许婉放眼四周,街上霓虹闪烁,好一派喜乐景象。可她的心情,却终是陷入低谷。
她从小就知道,严瑜不喜欢她,甚至是讨厌她。
十年前,严瑜曾对她说,“你了好离欧阳远一点儿!”时至今日,她还清楚的记得严瑜那厌恶的眼神及严厉的话语,“你这种人,不配跟我们家欧阳做朋友。”
呵……不配。
是啊,她被遗弃,父母不详,从小生活在孤儿院的孤儿;而他则是出生教育世家,从小就出类拔萃,他们本来就不配。
当年,十六岁的她情窦初开,可却被严瑜的话给狠狠的踩碎,将她心里对他的那抹喜欢给生生的扼杀掉了。
从那以后,她就开始避着欧阳。
后来,他出国了。
再后来,在倾城的婚礼上相遇。之后他们偶有联系,但真正见面却屈指可数。事隔多年,她,倾城,欧阳都长大了,都有了各自的生活,都在潜移转化里慢慢变了,变得不再像从前那样无话不谈,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只是,她没想到,严瑜对她的厌恶却始终如一。
许婉茫茫然的在人群里穿梭,她从街头走到街尾,从这条街走到那条街,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夜色深沉,街上人影疏离,才走到她的公寓外,她穿着高跟鞋的脚,已经疼得麻木了,夜风里的凉意让她全身冰冷。
到了家后,她倒头就睡,可这一夜,辗转之间,却怎么也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后,却一直在半梦半醒里徘徊。
有些人,她真的可以只藏在心底深处,可以选择性的遗忘掉;可不管她如何回避,有些事,终究是发生过了,不是说忘了就忘了的。
就在许婉失魂落魄的走进公寓大门时,隔得不远的街上,一辆车在这里停到很久,那一闪一闪的烟星沫子映出男人英俊的脸。
她回来了。
一只烟又抽完了,车载烟灰缸里,已经积下不少新鲜的烟头。
乌靖抬眸,见她公寓的窗户突然亮起了灯,可很快,那灯就熄灭了。
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车里抽烟,一支接着一支,直到一盒烟见了底。夜色很浓,街边,早已经没有了行人。
明明说好天亮各走和的,从海岛回来,三个月了,他如常般生活工作,也如常的相过两次亲,不过都无疾而终。后来,钟嘉约他,他们见过几次面,好像,还是蛮聊得来的。
他明明没有刻意去想她了,而却不知为何,他时常会不由自主的开车绕道到她的公寓来……直到那天她去超市。
他原以为,他只是被她欲擒故纵的伎俩给迷惑了,才会对她念念不忘;而他也决定恪守他的承诺不再缠着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见她,他的心情就会很好,即使,她对他极尽嘲讽,恶言相向。
而晚餐时,看着她跟欧阳的默契,看着她欣然接受欧阳对她的好时,乌靖心里膈应得慌,所以,才找了借口搪塞钟嘉,眼巴巴的在她家门口等她,等人的时间似乎特别漫长,他脑子里有些乱,不知道她跟欧阳会干什么,心里过滤了好多种设想,终是让自己郁郁难安。末了,见她一个人黯然归来,他心里竟然有莫明的欣喜。
夜深了,乌靖的思绪仍旧乱着,他从小就律己,逻辑思绪很清晰,可遇见许婉后,他变了,他原本引以为傲的处变不惊消失了,换上来的是情绪失控,他觉得自己现在糟糕透了。
说到底,他知道,虽然说着各走各,他也尝试着这样做了,可他发现,他根本做不到,做不到坦然看着她跟其他的男人在一起,更做不到袖手旁观。
许婉被手机铃声吵醒,她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便没打算接,翻了个身,又闭上眼。
她的视而不见终是熬不过那不停响起的铃声,最终,她闷厌厌的接了。
“我是欧阳的妈妈。”电话那端的人,语气并不那么和善。
许婉很意外,她睁开眼,睡意散去,客气的说,“严姨,你好。”
“我想跟你见个面,今天下午四点,我在五星街的星巴克等你。”严瑜的话里,似乎蕴含着微怒,那语气,似乎不容许婉拒绝,“请你准时到。”
许婉有片刻的沉默,之后说,“好。”她话音刚落,那端已然挂掉电话。
想到要去见严瑜,许婉心有些忐忑,她站在衣柜前发愣,最后,她穿了件中长衬衣与铅笔牛仔裤,脚踩小白鞋,将长发束成马尾。褪去浓妆,换上素颜,她从美艳丽人变成了清爽脱俗的女孩
下午四点的星巴克,又逢工作日,客人寥寥无几,当许婉走进去时,一眼便见到坐在卡座里的严瑜,只见她正襟端坐着,正在微微出神。
许婉稳了稳心神,走过去,礼貌的叫了声,“严姨。”
严瑜回过神来,看到许婉时,鼻息间,一声淡淡冷哼。
许婉刚坐下,便有侍应生过来。许婉原本想问严瑜想喝什么,却见她面前摆放的咖啡热气袅绕,她便给自己点了中式茶。
“到星巴克来就喝茶?”严瑜轻嘲道,“许婉,不管你再怎么伪装,你那小家子气的格调也不会变得高雅。”
许婉长年熬夜,睡眠原本就不好,自然不敢喝咖啡;为了减肥,奶茶自然也不敢沾,所以才点了中式茶,只是没想到,她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也会成为严瑜指责她品位人低下的理由,她抿唇,不卑不亢的说,“严姨,你今天找我来,不是为了指点我的品味吧。”
严瑜冷哼了声,看着她,胸口隔应着微怒,“牙尖嘴利!”
“谢谢严姨夸奖。”许婉看着她来者不善的模样,心里有些凉意,她说道,“不过,说起来,要跟你比起来,我还差很远。”她俨然已经不是十年前唯唯糯糯胆小的女孩了,既然严瑜开口不善,恶劣态度,她虽不会恼,但也不会顺意低三下四,自然也不会任她随意无端指责。
被她呛了声,严瑜心里直冒火,“你今天是故意找茬跟我吵架的吗?”
许婉看着她,晶莹的眼眸里静如水,一语戳破,“约我来的是严姨你吧。”
严瑜心里窝着火,想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厌恶的看着她,“许婉,我警告你,你最好打消你龌蹉的念头!只要我活着,我就绝对不会允许你跟欧阳在一起的。”
许婉的唇有些微颤,来之前她就知道严瑜找她的目的,这一幕,跟十年前极为相似,甚至,连这句话都一模一样,便微微一笑,偏偏不想遂了她的意,说道,“允不允许,不是你说了算。”
严瑜气极了,“你难道没有自知之明?你这种女人,哪里配得上我们欧阳。”
“我是哪种女人,跟严姨你无关吧,再说了,配不配得上,也不是你说了算,”许婉淡淡的回应。
昨晚在儿子那儿碰了灰,这会儿又在许婉这里吃了瘪,严瑜心里窝着一团火,什么斯文,什么教养,统统都没了,她咬牙,“你难道忘了你的那些龌蹉事吗?许婉,不管你现在穿得多严实,打扮得多清纯,可也改变不了你曾被人强暴的事实。”
许婉刚刚还淡然的神色微僵,手微微在发抖。尘封已久的伤疤就这样被无情的揭开,那是她这辈子最想遗忘的事,就这样被人提及,让她的所有伪装被剥去,鲜血淋淋。
“你这样肮脏的女人,被多少男人睡过,现在还想在欧阳面前装清纯骗他,”严瑜说,“许婉,你要是再敢对欧阳动一点儿心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许婉脸色苍白,看着严瑜,唇畔是冷冷的笑,“敢问严姨这一次又要对我怎样的不客气?是半夜把我打包扔到街上,还是给我喝特制的牛奶?”
严瑜的脸一阵青白,惶惶然,“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应该最清楚。”许婉有些凄凉的说。
“原本就是你不知检点,年纪轻轻不学好,深更半夜去酒吧喝酒,还主动跟男人去开房……”严瑜恼怒的说。
“你不是说我被强暴吗?怎么又变成跟男人开房了?”许婉看着她,清澈的目光里带着寒意,“枝叶末节都知道得这么详细,清晨还刻意带着人来酒店敲门,严姨,你……”
“你什么意思!是你自己行为不检点,无凭无据的,还想栽赃到我身上吗?你别妄想了,阿俨他不会相信你的,”严瑜脸色很难看,“许婉,你信不信我把你的这些龌蹉事全告诉欧阳,让他看看表面清纯的你,身上有多脏?看他还要不要你?”
许婉挺直了背,神情紧绷,“欧阳不信?那严姨,算计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你的良心过得去吗?这么多年,午夜梦回,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
严瑜的脸色显然有些慌乱,指责道,“我为什么要愧疚,我有什么好愧疚的,你是活该,像你这种不知检点的女孩,迟早都会那样,你能说,这么多年你是清清白白的?你明着是演员,暗地里说不定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夜夜笙歌,天天换男人……”
许婉自嘲般打断她的话,“连我暗地里干什么勾当都清楚,严姨,你是有多关心我啊。难道你每晚都睡在我床底下吗,否则,怎么会知道我天天换男人?”
严瑜气极了,嚯的站起来,就是一耳光,“不知廉耻,下贱!”
许婉挡住她的手,而后松开,冷笑的看着她,“我是不知廉耻,我就是下贱,可你也奈何不了我,不是吗?否则,你也不会找我了。”
严瑜彻底被激怒了,“许婉!你这个贱人!”她卯足了全力,奋力的抓扯着许婉,“不要脸!敢勾引阿俨,看我今天不撕了你的脸。”
饶是许婉躲着,可啪的一声,仍旧免不了挨上一耳光。
耳光声落时,背面卡座上的人突然站起来,一只有力的手臂擒住严瑜的胳膊,将她推开,紧接着,男人颀长的身影挡在许婉面前,目光不善的看着严瑜,冷声喝止:“住手!”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严瑜有一瞬间的怔住,她们的争执,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一时间,她更恼怒了,“这是我跟她的事,你一个旁观者有什么资格过问,滚一边去。”
乌靖目光冷冷的看着她,沉默之后说道,“女朋友被人欺侮成这样,我还默不作声,怎么配做她男朋友?”
许婉怔住,看着他宽厚结实的背,一时间,脑子有瞬间的空白。甚至,手被他牵起时,她都忘了挣脱。
严瑜自然也是吃惊不已,目光微怒的盯着他身后的许婉,转而移到他身上,面前的男人,俊郎挺拔,俨然就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精英人士,她心里,燃烧着愤怒,冷声扬眉问道:“你真的是她男朋友?”
“是。”乌靖清澈的声音里透着肯定。
严瑜嘲笑道,“那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做过的那些龌蹉事,你都知道吗?”
乌靖不急不缓的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就好,不劳你费心。”
被呛,严瑜自然恼怒不已,“那你知道你女朋友在跟你谈恋爱的时候,还勾搭我儿子的事吗?”
乌靖脸色荏苒,“她不会。”
严瑜气急,看着他,口不择言的说,“那她不要脸,从小就私生活不检点,被人强暴的事情你知道吗?”
这刹那,许婉愣住,她私心想要隐藏的某些事,被人生生的暴露在了乌靖面前,那瞬间,她只觉得脑子像是炸开了一般,混乱,却又一片空白。
可她分明感觉到手被握紧,他掌心的温度紧紧包裹着她冰冷的手,她只听他说,“她的过去,我不会过问。当然,也不会介意。”
严瑜被呛得哑口无言,目光恶狠狠的盯着许婉,“你真是好手段,把男人一个个迷得晕头转向的,”她恼怒极了,胡乱说着,“不过你别太嚣张,你如果再敢勾引阿俨,我会把你做的那些事情全部放到网上去,让你身败名裂!”
“这位女士!”乌靖脸色不大好,冷声说道,“我是律师,你的言行举止已经对我女朋友造成了故意伤害和恶意诽谤,我们会保留法律诉讼的权利,请你好自为之。”
严瑜一怔,之后怒道,“知道她是怎样的女人,你竟然还这样护着她,我就等着看,看你什么时候被利用完被甩。”
“谢你关心,我会珍惜当下。”乌靖说。
严瑜被气得差点吐血,恶狠狠的盯着他们,然后忿忿然拂袖而去。
严瑜被呛,满腹愤怒无处发泄,回到家,见到欧阳俨正要出门,她冷声哼着,“如果你是要去找许婉,我劝你就别自讨没趣了,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欧阳俨皱眉,“妈,你找过小婉了?”
严瑜冷嘲热讽的说,“找过又怎么样?如果我不找她,还不知道,我儿子竟然给人做备胎!”
“妈!”欧阳俨沉了脸,“你胡说些什么?你能不能别干涉我交朋友的自由?””
从小到大,他身边的朋友,严瑜都会带着有色眼镜审视,如果她不喜欢的,就会直接命令他不能跟对方来往,若他不听,她则会直接找到对方,让别人不要再来找他。甚至,当初宋氏出事,倾城惹上绯闻时,严瑜也明令禁止他与倾城联系……这些往事,母亲的这些行为,一度让他极为苦恼。而现在,她又这样对许婉……
“我胡说?”严瑜心里窝火,“看看,我不过提了她你就跟我凶,阿俨,你这么护着她,那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她从小就不检点,十八岁时被人强暴,”严瑜口无遮拦的说,“像她这种混迹娱乐圈的女孩,哪有干净了的……”
“妈!”欧阳俨脸色陡变。
“她这种不要脸的女人,还来勾引你,还痴心妄想跟你在一起,哼,做梦!”严瑜怒着说。
“妈!”欧阳俨正声说道,“小婉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她自己都没否认,你还帮着她说话?”严瑜极为冒火,直接说出口,“阿俨,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许婉以前喜欢你!”
欧阳俨微怔。
见儿子没反驳,严瑜说得更起劲了,“那个时候,她才十几岁,竟然就想方设法勾引你,借着倾城的名义接近你,又给你送卡片,又是给你做蛋糕,竟然还想入非非,深更半夜在我们家门口徘徊……要不是我突然回来遇见了,真不知道你要被她带坏到哪种地步!”
欧阳俨脸色微变。
严瑜冷笑道,“现在她有男朋友,还在勾引你,这种水性扬花的女人……活该当初被强暴!”
“妈!”欧阳俨怒着打断她,“你别再说了!”
严瑜有些怔住,从小到大,儿子都很乖巧,可现在,竟然这种态度对自己,她更是生气,“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你忘了,我是你妈!”
“你是我妈,可你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乱指责小婉,将所有的责任推到她身上,”欧阳俨眉紧皱。
严瑜愣住。
他脸色难看,“那时候,是我借着倾城的名义接近她,是我先主动给她送卡片,她礼貌性的回赠我;知道她在陪倾城学家政,我便故意借倾城的口,让她给我送蛋糕来;你遇见她到我们家的那天晚上,是我邀请她来的,她原本拒绝,可我却借口说是要跟她商量怎么给倾城过生日……难怪我没等到她,原来是你把她赶走了。”他的话里,颇多无奈,“由始至终,都是我对她蓄谋已久,而她,却从未回应过我什么……”
严瑜震惊不已,良久,才回过神来,想到曾经的事,她的手有些颤抖,语气却肯定的说,“我不许你跟她在一起!”
“妈,我求你,求你不要再干涉我的私生活,”欧阳俨祈求道。
“你是我儿子,”严瑜坚持己见,“没有我的允许,许婉她休想踏进我们家门。”
“妈,我已经长大了,请你给我必要的尊重,给我交朋友的自由!”欧阳俨又说。
“不可能!”严瑜厉声说。
欧阳俨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站住!”严瑜喝斥道,“欧阳俨,你给我站住!”
他没回头,打开了大门。
“你要是现在走了,就永远别再回来!”严瑜拿出了杀手锏。
可欧阳俨由始自终没有回头,砰的一声,大门被关上。
严瑜愣在原地。
许婉不知道自己怎么被乌靖带回车上,直到车子开到她的公寓楼下时,她还坐在副驾驶座上发懵。
这些年,她一个人闯荡,被人骂,被人唾弃,遇到再苦再难的事,她都是一笑置之。包括当年发生那件事情后,她都可以冷静的离开,找个角落一个人舔抵伤口。可现在,当她所有不堪的往事被暴露在乌靖面前时,她突然觉得很糟糕很糟糕,整个人都好像乱了。
见她脸色苍白,从上车开始就一言不发,乌靖不敢轻易开口说话,拧开一瓶水递给她,许婉没接,当她看到车上储物格里的烟时,伸手就拿。
乌靖按住她拿烟的手。
许婉低眸,“你扔了我一盒烟,还我一支,就一支。”
眼前的她,神色微乱,有些无措,再不是那个满身是刺,伶牙利齿跟他争锋相对的女孩了,她的请求,让乌靖无法再拒绝,他松开了手。
许婉拿了烟,放在唇间,她的手在储物格里翻着,却遍寻不到打火机,蓦的,一簇蓝色的火苗递到她面前,她微怔,看他一眼,然后凑上去,把烟点燃,随着那烟星沫子一闪一闲的,她微眯着眼,吐出淡淡的烟圈。
乌靖看着她紧锁的眉间,见她抽烟之后脸色缓和,他便低声问道,“是因为这些,你才学会抽烟的?”
许婉没说话,又狠狠抽了几口,她好看的脸被烟袅绕着,好一会儿,她才开了口,“乌靖,离我远点儿,我脏。”说话时,她的手很明显的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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