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药人这件事,朝廷从平湖之事以来都一直是秘而不宣,拿活人练药练成怪物怎么看都是一件会令人人心惶惶的事,药人虽然也一直在一些黑市上出现,但对于普通的老百姓而言,这完全就是一个陌生的东西,故而朝廷方面也只是说擒杀乱党,其他的都未曾吐露,而江湖上的人也一般都守着江湖规矩,不该说的不与普通百姓胡说。
汴京南市暂时关闭,对百姓的解释说是今年下了大雨,山上的野兽们开始重新划领地,有一群鬣狗被驱逐下山,进了南市到处咬人,咬死了不少,还说那些鬣狗身上带着病,可能会传染,所以死去的人一律就地焚烧,以免尸体传染活人。
一时南市中心的场地火光冲天,外围不少百姓哭天抢地,就算是人死了,也得入土为安,焚烧尸体,那是挫骨扬灰,会永世不得超生,不少百姓有亲眷在南市的开始嚎哭咒骂,一个劲的往前挤,守路口的六扇门捕快可不管你是什么人,靠近十步之内锵啷一声拔刀出鞘,亮闪闪的寒光四射一字儿排开,人群顿了一下,之后又继续嚎哭,不要命一样往前冲,匆匆赶来的骁羽卫统领连忙将百姓隔开,满头大汗,要是这些百姓都死在这儿,那他这个统领就当到头了,不能伤了百姓,也不能阻碍六扇门办事,这可把统领为难坏了。
这些个不要命的蠢材!真以为他背后那些刀是用来唬人的?这些百姓在汴京城里安逸日子过多了,没见过六扇门血屠四方的样子,在这一排嵌槽雁翎刀下,杀个人不比杀只鸡难多少。
骁羽卫统领为了拦住这些哭骂的百姓焦头烂额,方唯玉看着汴京分会横尸满地的院子面沉如水,贾金昇抖着一身肥肉脸色青白得像鬼,又悲又怒又无可奈何。
赵菱尖锐的笑声之下,南市八九成的人都变成了被她所控的药人,赵菱走后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死了,口鼻溢血,而少数人还是活了下来,贾金昇就是其中之一,当时两把刀架脖子上吓得要死,所幸今天商会不开门休息,留在这里的人不多,但平白看着这么多人死在面前,死前还变成了怪物,贾金昇见过药人,地下黑市都有,但这么多还是头一回见,晕过去等了好久才颤巍巍的醒过来,满地瞪着眼珠子死不瞑目的尸体,令人毛骨悚然。
门口站着两名六扇门的捕快,南市活着的人,都需要进六扇门一趟,这是不去也得去,宸王动怒了,季江南跟着季怀远先走一步,方唯玉心急汴京分会后走,因着方唯玉是与宸王等人一起来的,所以他要去宸王府,进六扇门的是贾金昇。
跨出大门,看着守在门口的捕快,贾金昇胖胖的脸上尽是绝望,惨白着脸眼瞅着就要哭出来了。
方唯玉也无奈,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如今他自己都脱不开干系,又怎么替他求情,即便是没有干系,他方唯玉一介商人,面的寻常人或许能商量,面对皇家,除了低头认怂,别无他法。
听着憋屈,但事实就是如此,商人的地位在战乱时期很高,但国家安宁之时,商人的地位就会低到尘埃里,受先贤影响,文人以重礼教轻财帛为荣,觉得满身铜臭的商人都是小人,仿佛自己不用穿衣吃饭喝点露水就能活一样,不表达一下对商人的鄙视似乎就不能表达他们高贵的文人情操。
典型的当了那啥又立那啥。
方唯玉抬脚就走,身后的贾胖子哀嚎着被带走,进了六扇门的大门,不受点罪是出不来了。
小人物啊!方唯玉暗叹一声,他们都是小人物,要做到天下所有人都不敢小看商人,简直是一件似乎无法企及的事情。
来日方长。
季怀远踏进宸王府议事厅的时候,厅上宸王与司徒九已经在坐,并坐的还有那位一声绿袍戴金戒的刘公,正悠哉悠哉的喝着茶。
季怀远见礼,宸王示意坐下,并未开口,似乎在等着什么。
不一会儿换了一身衣服的夏侯初走了进来,身后有两名医仆打扮的人各端了一个盘子进来。
“王叔,尸体验过了,初步确定这些药人是服用过特制的毒丸,在这些尸体的腹中发现了浅灰色的粉末,而这些粉末,与几月前平湖中捞出的尸体腹中一样,带有那种食人银鱼的土腥味,应该是以那鱼的毒素为原料制作,与李三度所制的药人不同,这些药人是速成的,攻击力灵活度皆弱一筹,而且一旦转化为药人,就只有六个时辰的活头,六个时辰一过,立刻毒气上脑暴毙。”谈起正事的夏侯初面色严肃,一板一眼。
宸王点头,问道:“毒源在哪儿能查到吗?”
“已经查到,西市水井,司徒大人已经告知过。”夏侯初道。
司徒九起身拱手:“王爷,此事还未来得及禀告,卑职请令调动骁羽卫,是因近日早间有下属在西市看见秋娘子的行踪,未防意外,卑职才第一时间将西市围困,事前并不知药人一事,而卑职属下寻遍南市,依旧不见秋娘子踪迹,有人在一口枯井中发现了通往城外的暗道,那两名黄泉天中人,应该也是通过井中暗道进入城中,几人必是同伙,以秋娘子的习惯,必先对水源下手,故而才先一步告知郡主。”
“秋娘子?”宸王笑了一下,“现在应该称她为判官。”
司徒九沉默不语,季怀远却不知这秋娘子是哪一位,只好默默听着。
“王叔,上次平湖上的银鱼大理寺孔大人曾仔细看过,说此种鱼多生于南疆密林,往往会有一个鱼王,毒性是普通鱼十倍不止,平湖中的鱼已经全部死绝,但这鱼王通了灵性,会趋吉避凶,极有可能被黄泉天的人带走,借此来制成这种毒物,而诱发这种毒物的也不是那女子的笑声,而是从她衣袖间散出来的一种药粉,会如柳絮一般到处飘,一旦入体,就会激发毒性,至于他们为何会受人所控,”夏侯初似乎有些泄气,闷闷的回道,“暂时还不知。”
“阿初不必难过,你能查到这份上,已经帮了王叔很大的忙了。”宸王微笑着安慰。
夏侯初打起精神,转身掀开两名医侍手中的托盘,是一颗剖开的心和少量混在血液里的灰色粉末,装在一个小碟里,指着盘子说道:“王叔请看,这就是那粉末,而这是死者的心脏,这粉末会随着血液入心,这颗心的颜色已经给开始发灰,六个时辰之后,这颗心就会腐烂,这样的制毒方式,侄女还从未见过。”
宸王凝眉看了一会儿,闭上眼睛往椅背上一靠:“好了,阿初,你下去吧,王叔有事再叫你。”
夏侯初认真见了礼带着两名医侍下去了。
“司徒大人,逃走的人就交给你了,本王不要求你现在就抓到人,但本王承诺,你将那二人捉拿归案之时,就是你升任九鹰之时,方法你想,死活不论。”宸王淡淡的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意。
司徒九目光一动,压住心头的喜悦,拱手一礼:“多谢王爷!卑职必当全力以赴!”
司徒九也转身离去了。
厅内就剩宸王与季怀远二人,宸王似乎陷入了很久远的回忆,半晌之后才睁眼,看着依旧坐在一旁等待的季怀远,轻轻笑了,起身转过屏风,屏风后面,就是一处月亮门,月门后面,就是九曲桥梁,架在王府后院的湖泊之上。
午时无风,湖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宸王双手负在身后,长舒了一口气,笑道:“渊宁啊,知道本王为何总愿意与你聊天吗?”
季怀远也看向湖面,答道:“因为我与王爷是同一种人。”
宸王朗声大笑:“没错!我们是同一种人,渊宁啊,本王太孤独,有些话不能对人说,压的东西多了,人会疯,你来告诉本王,为何你还没疯?”
季怀似嘲讽又似自嘲的问道:“那王爷你呢,你为何还没疯?”
宸王呵呵笑了,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向季怀远:“所以,像我们这样的人,要么被沉重的巨石压死,要么就掀了石头腾飞九天,渊宁,本王最后一次问你,你要怎么选?”
季怀远微微垂了垂眼眸,答非所问:“王爷,起风了。”
宸王目光一闪,似乎有些遗憾,而后又开怀大笑起来:“也罢!你若选了,就不是季渊宁了!”
季怀远没有说话。
宸王也不理会,像是自说自话一般讲了起来。
“本王认识秋娘子的时候,差不多是七年前了,那时的秋娘子,不比你弟弟大多少,擅医理,太医院院首的孙女。”
“本来,她应该是本王的王妃,陛下已经准备赐婚,而那一年,盛京发生了一场火灾,起火的地方,就是太医院院首的家,年老的院首突然发疯点火烧了自己的家,全家上下除她之外全部被烧死,她被母亲塞到水缸里,躲了一劫,但房梁倒塌打破了水缸,她活了下来,脸却烧的不成样子。”
“她伤了脸,陛下不可能再将她赐给本王为妃,准备令为她寻个良人,而她却执意进了六扇门,也是因进了六扇门,她才一步步变成名满江湖的女魔头。”
“这些,要从她进六扇门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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