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时间很漫长,徐静怡又是孕妇,根本等不了太久。“静怡,我们等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我先陪你去做检查。”
徐静怡有短暂的犹豫,但肚子里的孩子却在此时动了一下。
“你先走吧,静怡。”赵东城低垂着脑袋,声音却沉入谷底般。他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如果静怡肚子里的孩子再有个意外,他觉得人生都会变得灰暗了,他赵东城这一生,出生,成长,求学,恋爱结婚,顺风顺水,他想要的,从来不曾失之交臂。可现在,他只想要一个孩子而已,这么简单的愿望,却让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看来,老天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
徐静怡被语瑶搀扶着离开,却还是担忧的一步三回头。
“行了,别看了,小心脖子转不过来。”语瑶说道,有点儿恨铁不成钢。“静怡,你都不恨他吗?”
“恨啊。”静怡直言,却微微的轻叹,“可是,没有爱,又怎么可能会恨呢。语瑶,你有没有遇见这样的一个人,你恨他入骨,却爱他入髓。如果,遇见了,我敢保证,这一辈子,你都无法将他从你心中移除。”
语瑶听罢,脚步下意识的顿住,眉心突然紧蹙起,她想,季如风对于她来说,就是这样的人吧。
徐静怡一个人走进B超室,语瑶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她。
徐静怡躺在病床上,和每一个孕妇一样,心情都是忐忑不安的,不停的向医生询问,“医生,我的宝宝有没有什么问题?”
“放心,宝宝很健康,发育也很正常,回去之后注意补充营养,适当补钙。”医生耐心的嘱咐着。
做完了B超,徐静怡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医生一边低头填写病例,一边随口询问道,“你来产检这几次怎么都没见到你丈夫啊?”
因为别的孕妇都是有丈夫陪同的,只有徐静怡每次都是独自一人,这不得不让人起疑。
徐静怡脸色白了几分,有些僵硬的回道,“我丈夫工作比较忙。”
“忙是理由吗?有什么比老婆孩子更重要的,你那丈夫当得可真不合格。”医生说完,将填好的比例单递给她。
徐静怡走出B超室,语瑶又陪着她去药局拿药。“医生怎么说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一般五个月以上,医院是可以告知胎儿性别的。”
徐静怡愣了一下,笑着拍了下脑门。被赵东城这么一闹,她居然将这件事给忘了。“我忘了,下次再问吧,反正男孩女孩都一样。”
“是啊,宝宝平安健康才是最重要的。”语瑶回了句,两人有说有笑着,向医院外走去,刚刚因为赵东城而带来的阴霾,很快就被这个被肚子里孕育着的小生命所驱散了。
只是,两人刚走出医院门口,就看到不远处的小花园中,赵东城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如同一处落寞苍白的雕像。
“需要我送你吗?”语瑶问道。
“不用了,陆律师已经很麻烦你了,再见。”徐静怡摇了摇头,温声回答,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语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自然也看到了赵东城,她什么都没有说,便与徐静怡挥手告别。她离开的时候还在想,或许,季如风是对的,赵东城和徐静怡早晚是会复婚的,不仅仅是因为孩子,还因为他们的心中,依旧有彼此的存在。
语瑶离开后,徐静怡沿着石径小路,一步步来到赵东城身边。她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他头顶的光线。
赵东城下意识的抬头,沉默的看着她,眼中浮动着复杂的情绪。
徐静怡轻抿了下唇角,才缓声问道,“手术结束了吗?”
“嗯。”赵东城点头,“孩子没了,她转移到普通病房,大概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哦。”徐静怡闷闷声的应着,想要安慰他几句什么,却发现出口的声音有些干涩,其实,她是不太会安慰人的,以前不开心,或者心情低落的时候,都是他安慰她的。
“东城,你以前对我说过的,有些事,要看开些才好,不能总是钻牛角尖。也许是那个孩子和你没有缘分吧,你们都还年轻,孩子以后会再有的。”
孩子还会再有?她的话让赵东城不由得苦笑出声,他和那个女人,怎么可能还会再有孩子!徐静怡,她为什么就是不懂呢。他从来就没有爱过那个女人,这个孩子的存在,只是意外而已,现在,这个意外又因为一场意外消失了,他和那个女人之间,从此也再无瓜葛。
那个女人,是他公司的员工,他认识她比静怡还要早,她一直追他,可是,他并没有动过心。直到,徐静怡一声不响的拿掉了他们的孩子,那是,赵东城真的很伤心,他一心以为徐静怡根本不爱他,所以才会这么自私。他和那个女人,可以说是酒后乱性,他没想过和她会有什么结果,可是,两个月之后,那个女人拿着一张化验单跑来告诉他,她怀孕了。从怀孕的时间上来看,那个孩子的确是他的,何况,这种事,那个女人也没胆子骗他。
当时,他刚刚失去了静怡的孩子,所以不忍心让她拿掉肚子里的小生命,虽然是意外,但那也是他的亲生骨肉。所以,他将全部的爱都倾注在了那个孩子的身上。
那段时间,他过的真的很辛苦。他和静怡刚刚和好,他一面要隐瞒着静怡,另一面还要分出经历去照顾那个女人和孩子。或许是压抑太久的缘故,被静怡发现的时候,他突然有了一种解脱感,以至于当徐静怡提出离婚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挽留。可是,离婚证刚拿到手,他就后悔了,他是爱徐静怡的,这辈子,他就真心的爱过这一个女人。这个善良到让人心疼的女人。
“徐静怡,你为什么不嘲笑我,咒骂我活该,这样我心里或许会好受一点。”赵东城自嘲的笑着,笑的却比哭还要难看。
徐静怡很认真的蹙着眉心,说道,“你,你知道我不会骂人的。可是,如果我骂你,你真的会好过一点,我也可以试试。”
她认真的神情和单纯的话语,让赵东城不由得失笑,他这一笑,阴霾似乎都被阳关驱散了。其实,他懂得,一直以来,徐静怡就是他的阳光,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徐静怡对于他来说,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是他生命中的一缕微光。
他的目光静静的落在她凸起的肚子上,目光渐渐的放柔放缓,“刚刚不是做产检了吗,医生说孩子发育的怎么样?”
“嗯,他挺好的,也很乖。”徐静怡手忙脚乱的从包中翻出孩子的B超照片和病历本递给赵东城,她想,也许他多想想开心的事,就会不那么难过了吧。
“你看,这里是宝宝的小手和小脚,这是他的头,医生说他发育的很好,很健康。只是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今天忘记问了,下次产检的时候,我一定记得。”
赵东城唇角扬起温和的笑,微抬眸,静静的看着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犯迷糊。
其实,他是看得懂B超的,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陪着那女人产检,却没有陪伴过静怡一次,他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所以,他来爱她和孩子的资格都没有。
“静怡,我,可以抱抱他吗?”他的目光落在徐静怡凸起的肚子上,出口的声音都是问的极小心翼翼的。
徐静怡漂亮的眉心轻蹙起,他说要抱抱孩子,可孩子还在他的肚子里,他就只能抱她。在她知道赵东城有其他女人之后,他们之间就没再有过亲密的举动,因为她会觉得他恶心。
她迟疑着,并没有同意,却也没有拒绝。赵东城伸出手臂,轻环住她微粗的腰身,徐静怡下意识的挣动了下,想要将他推开,而他的双臂却缠的更紧了,神情中满是受伤,他轻轻的将头贴在她凸起的肚子上,感受着着她和孩子的温暖。
而肚子里的孩子好像感受到了父亲的靠近,轻轻的蠕动了下。赵东城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静怡,我们的孩子动了,他刚刚动了一下,他一定知道我是他爸爸,对不对?”
徐静怡温润的笑着,笑靥如花般绽放,生生的刺痛了人眼。
赵东城唇角也扬起笑,手掌轻轻的放在她的小腹上,她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是属于他的,这种感觉,真的非常的好。然而,不远处匆匆而来的护士,却突然的将这份温暖打破了。
“赵先生,您太太刚刚醒了,情绪非常的不稳定,您快去看看吧……”
未等护士将话说完,徐静怡已经僵硬的将他推开了。她唇角冷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呵,真的是她同情心泛滥了,她怎么忘记了,他已经是别人的男人,和她再也没有一点关系。
“我该走了,你去陪她吧。”徐静怡清清冷冷的说了句,便打算离开了。
“静怡。”赵东城突然扯住她的手,却被徐静怡一把甩开。
“别碰我。”徐静怡将双手藏在身后,突然激动的提高了音量,她看着他,但很快又平复了下来,“对不起,我有些累,先回去了,再见。”
“我送你吧。”赵东城急切的说道。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的。”徐静怡礼貌却生疏的说道。
赵东城尴尬的站在那里,担忧的说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凡事要小心一些。”
徐静怡冷冷的看着他,突然有些想笑,他是第一天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吗?他早干什么去了?哦,那个时候,他陪着另一个女人,欢天喜地的等着当爸爸,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出事,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对于他来说,又算是什么呢。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不烦劳你关心了。”
“那,我能偶尔去看看你和孩子吗?”赵东城的声音有些低切,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当然,我承诺过你有探视孩子的权利,等他出生之后,你可以定期来探视。”徐静怡说完,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赵东城僵硬在原地,而身后的护士却不停的催促道,“赵先生,您还是先去看看你太太……”
“谁和你说过她是我太太的!”赵东城突然的吼了一声,将压了一肚子的火气都撒在了护士的身上,“你可以告诉她,该给的钱我一份不会少,但是,从今以后别再来找我。”
语瑶离开医院后,直接回了公寓,胃仍隐隐的抽痛着,她今天实在没有力气继续工作。
疲惫的靠在门上,从包中拿出钥匙开门,而身后的电梯叮咚一声轻响,季如风从电梯中走出来,径直的走到自家门口,动作优雅,却缓慢的将钥匙插入门孔中。
在语瑶搬到这里之前,他并不经常回家,对于他来说,这间公寓不过是临时住所而已。而这里多了语瑶,他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要走进这里,明明告诉自己不该见她,也不能见她,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他推门进屋,刚要关门,一只多出的手臂突然挡住了房门。语瑶微扬着下巴,一双清澈的眸子平静的看着他,“我来拿东西。”
季如风墨色的深眸迟疑了片刻,然后点了下头,“进来吧。”
语瑶走进去,下意识的看向桌面,而她的东西已经不在桌面上了。
季如风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他脱下外套,轻搭在一旁的沙发上,声音平静低沉,“你的东西在我卧室里,我拿给你。”
“嗯。”语瑶点了点头,默默的站在原地。
季如风走进卧室,很快换了套舒适的家居服,手中拎着一个棕色的袋子,里面装的是语瑶的那些东西。
“谢谢。”语瑶接过东西,没有多说一句,转身便准备离开。可她那个不挣钱的胃,在这个时候猛然的抽痛了一下。
她下意识的顿住脚步,手掌紧捂住胃部,微弯下腰,漂亮的眉心都紧蹙在一处,神情痛苦。
“怎么了?”季如风剑眉轻挑,深眸中透出一丝担忧之色,下意识的伸手扶住她。
“不要你管。”语瑶冷冷的甩开他,踉跄的向前走了两步。
季如风再次伸手扶住她,剑眉越蹙越紧,突然打横将她抱起,放在了沙发上。他蹲在她面前,用手臂强行按住她,“胃疼?”
语瑶弓着身体,却侧过头不去理他,她一手紧捂着胃,另一只手在包中翻找着医生开的止疼药,直接将白色的药片丢入口中吞了下去,药片滑过喉咙,溢开一片苦涩,让人有种想哭的冲动。
“能不能倒杯水给我?”语瑶低声问道。
季如风极少回公寓住,更不开火,怎么可能有现成的温水,冰箱里倒是有几瓶矿泉水,但语瑶胃部发言,不能喝凉的。
“你等一下。”他走进厨房,用电水壶烧上热水。然后从橱柜中拿出一罐糖果。
“水还没有开,再等一会儿吧。先吃块糖,就不苦了。”季如风说着,将手中的糖果罐递给她。
语瑶打开盖子,拿出一颗水果糖,橘黄色的印花糖纸,居然是一颗橙子味道的。她缓慢的拆开糖纸,将糖块送入口中,甜甜的滋味,很快散去了苦涩。只是,泪却不争气的弥漫了眼眶。
她记得,当初季如风哄着她吃避孕药的时候,给她吃的就是这种水果口味的进口糖。这男人还真是多少年都不曾改变,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的习惯没有变,连脚踏两只船的习性都沿袭下来了。
“我该走了,谢谢你。”语瑶强忍着泪,起身打算离开,却被季如风拦住。
“吃完饭再走吧,我也没吃呢,正好一起。”他不温不火的说道。
语瑶侧过身,甚至不愿与他对视,“不用麻烦了,我一点儿也不饿。”
“陆语瑶,你要执拗到什么时候,如果你继续这样折腾,我只能把你送到医院去。”季如风丢下一句,转身再次走进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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