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赵楷这边的情况先不去说,再说说柳河与甘旗二人的进展。
这两人一路在书院里探访要好的同学,寻问渔翁老叟死前一天的言语以及行动,虽然老叟此次出门访友仍然是与士子们亲切交谈,没有半分异常,但也并未透露将往何处,只说了出门访友,二人只好循着同学所指的路径,再一次踏上恩师走过的路程,出了书院,往书院外的几家村落行去。
柳河与甘旗知道恩师的性子,也知道恩师与许多农家汉子颇为聊得来,每每出门与人招呼一二便是常例,有些时候也会乘着兴致直接做客农家,二人想着当时恩师的心情,说不定会与哪家的农夫好好叙谈一番,缓解积郁,沾了恩师的光,不少农夫对二人倒也认识,这就给了他们问询的好机会。
渔翁老叟的死都已经传遍了凌平,这边靠近书院的农夫们自也知道,他们看到一直以来都跟随渔翁身边的两位弟子前来,都是率先招呼,脸上并无兴奋之意,有的只是哀戚和悲切。
这不是装的,于这些农夫而言,渔翁老叟是书院里的大人物,但是对待他们同样极好,他们都知道这份情谊的难得,往往更加珍惜,热情好客些也是自然,而老叟也无丝毫虚伪,每每讲些事情,甚至还会顺手亲自做些活计,这老人虽然是个名满天下的读书人,但是农耕之类的粗活也是精通,而且熟知天地时节,曾经多次传授更好的农耕技艺,搞得这人反倒是像个农家弟子,只是乡里乡亲的都知道这位老人是个真正的读书人,那份礼仪,那份节操,都是旁人装不来的。
许多年前的以往,乡亲们见到老人还有拘束,认为他是个大人物,自己应该恭敬些,相处的久了,也就由内而发的认可了这位老人,把他当做了朋友,而且是好朋友,这份情谊极为难得,双方都在好好珍惜,只是如今故人已去,情谊无处可还,便也化作了悲切,化作了思念。
“你们可是老叟的弟子?”有在地里耕种的农夫眼尖,直接大声喊道。
“没错,我二人乃是恩师的亲传弟子,今日来是想问些事情。”
听到肯定答复的众人俱是精神一震,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消息,一个个当即放下锄头,不顾身上的污泥,直接撒丫子跑了起来,只是让二人目瞪口呆的是对方跑的方向不是自己这边,而是另一边的村落。
“这是何意?”甘旗有些发懵。
柳河虽然也颇有些搞不清楚,但心思活络的他立马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旋即便也耷拉下脸来,“难道是王清远恐吓过这些村民,不让他们发声?”
“不至于吧,王清远有没有这能耐不说,他也不可能做这么明目张胆的事情,若真的恐吓过,一旦事发,定罪的时候对他可就殊为不利。”
“那,难道是这些村民....”甘旗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在揣测人心中潜藏着的恶意,这是恩师所不喜的,他们也不太敢相信人心竟如此地善变。
“先别瞎猜了,事情没问清楚前,一切都有可能。我们不能放弃,还是要去村落里询问一番才行。”
甘旗与柳河就这样继续前行,脚步略微加快,心里边七上八下的,他们也不知道村民跑掉原因到底为何,有些忐忑。
只是临近了村口,看到成群结队的人抱着各自的东西往己方二人这边靠拢,他们则是彻底懵掉了。
有一面容慈祥,满头白发的老者先行走出人群,二人认得,这就是附近的乡长,他正在这个村落里居住。
“二位小相公别慌,我们也只是想尽份心力,老叟故去,我们这里的人都是悲切哀伤,就像是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朋友,老叟在我们这里时常指点农耕,传授些实用的生活技巧,如今他已故去,我们也该尽份心力。这罐子酒就是按照老叟之法所酿造的,本来我们约好酒品出窖时定要痛饮一番,如今话已成空,你们且拿去给老叟坟前洒上一杯,也算了了未尽的诺言。”这慈祥的乡长将怀中的酒罐塞到甘旗手中,满脸的悲伤之意也装不得。
“还有我这里的一些糕点,昨天从城里买回来的,以前老叟经常带些吃食让我家小苗吃,这次听闻噩耗之后,我昨日本想着去书院探望一番,只是不能进去,也就把糕点放到了现在。”那粗壮的汉子满脸不容拒绝的实诚意味,硬是将一大包裹的糕点塞到了柳河手中,柳河掂了掂,这个分量实在是不少,估计够一个孩子吃上十天八天的了,对面汉子的心意可想而知了。
然后就是越来越多的人围上前来,各说各话,一边递东西,一边说老叟的好话,只是越来越多的东西如山般压过来,很快柳河与甘旗便是招架不住了,扔下东西自顾自逃跑的心都有了,只是他们忘不了此行的目的,柳河与甘旗对视一眼,知道该切入正题了。
柳河尽力大声说道:“大家静一静,先静一静。”
听得这话附近的人知趣地不再说话,周围声音是小了一点,但还是略显嘈杂,直到那位慈祥的乡长说道:“大家都静一静,听小相公怎么说。”
声音逐渐下沉,人群再无动静,柳河这才缓了口气说道:“大家先听我说,我们二人此次来是为了探究恩师投河的前一日到底去了何处,又与谁有过交谈,内容是如何也想知晓,若我们不相信恩师无缘无故便会投河,定要探个究竟。”
这话不是虚言,二人就是抱着要探究个真相的这股劲出行的。
“两位小相公是想了解什么不妨说得清楚些,我们必定据实相告,知道多少就交待多少。”
“我们想知道那天恩师具体的行程,究竟与谁说了话,说了哪些话,最后又去往何方?”
乡亲们各自低下头,开始仔细思索,不一会就有人先站了出来,那人说道:“那日我正巧在耕地,老叟先生与我闲聊了会,就往村里走了。”
“对对对,也与我聊了一会。”
“我在村上遇到了老叟先生,还请他坐了一会,只是没聊什么有用的事,也是闲谈,之后我看是往巷子右边拐了。”
很快众人七嘴八舌地就拼凑了个大概,只是大多都是闲聊,又或者是渔翁老叟传授一些知识,对二人来说没什么有用的线索。
最后话头传到了乡长那边,老者说道:“我当时还与老叟约好了过几日找几个乡壮一起去附近的殊襄山转转,按文人说得那一套算是要去寄情山水,只是....唉,对了,最后我问他还要去哪,他对我说要去西边的大别村找老城住呢。”
“老城主!”柳河与甘旗对视,他们很明显知道老城主的事情,当初老城主在任上时便与老叟乃挚友,等到各自年岁增长,各处变迁,情谊却仍在,确实是恩师会去访友的对象。
柳河与甘旗得知消息,心里边焦急,不想再拖延半分,便连连拱手说道:“诸位乡亲,我们还要去寻访老城主,不便多留,你们的情谊我们知道,只是这些东西就先不收了,仅凭我们也拿不动不是,来日我们定然会与书院沟通好,一定让大家去恩师坟前祭拜,好来个最终的诀别,这些东西到时再用也不迟,我们先行告辞了。”
一番话下来有理有据,乡亲们也不好再做阻拦,二人连跑带奔的往西边的大别村而去,想着要找老城主将事情问个究竟。
大别村外,两个年轻士子模样的男子站在村口,一个正兀自气喘吁吁,另一个倒是一点也不累,只是二人面色都颇为严肃,仿佛之后要做的事情极其郑重,二人缓步走进村子,心里边有些紧张,最后的大幕布就要揭晓,若是找到城主一问再问还是什么也不知道,连绝笔信也不是对方发送的,那么事情可就愈加麻烦了。
老城主的住宅二人去过几次,年轻人记忆力不差,倒也轻车熟路,那是一个三进的院子,占地不小,只是这里地处偏僻,倒也不能算是富家,砰砰砰二人叩响门扉,很快一个小斯模样的人开了门,见二人是熟面孔,想了半天,也就认出了二人身份,“你们,你们是渔翁老叟的两位弟子。”
柳河与甘旗点头回应,那小厮继续说道:“我家老爷这些天闷闷不乐的,想来也是因为老叟的事情,连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也颇为难过,二位相公既然来了,不妨好好开导开导我家老爷,算是小子在这里先行谢过了。”那小厮连忙作揖拜谢,二人看这模样,也只对方是忠义之辈,连忙拱手道:“此次拜访只问些事,不多做叨扰,也定然好好开导安慰一番老城主,小哥相信我们就是了。”
“好好好,小的这就给二人带路。”说完,小斯都没进去通报老爷,直接领着二人往宅子里的书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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