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大伯和大伯母到医院的时候，奶奶已经蒙上白布。
大伯是在大伯母的搀扶下，踉跄着走到床边，趴在奶奶手边，双肩剧烈地颤抖，紧接着，一颗接着一颗眼泪落到床单上。
最后一声低吼从喉咙里爆发出来，“妈，我来晚了！”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车轮重重碾压过，“对不起，对不起，妈……”
那是余念第二次见到大伯这样伤心欲绝的样子，只是比起当年余爸爸走的时候，此时的大伯苍老了太多，几乎是摇摇欲坠的模样。
大伯母和余妈妈互相靠着彼此，跟着低声啜泣，浓重的悲伤笼罩在病房里，每个人的心都被泪水浸泡过一般。
没一会，原本晴朗的天空，远远飘来乌云，渐渐寒风四起。
到后来出了病房，外面下起瓢泼大雨。
余妈妈回头跟容琛交代，“你先送念念回去休息，医院的事情我跟她大伯再商量下。”
“嗯。”
余念没有异议，由着容琛带她离开，到了医院大厅才看到等候许久的乔絮，她向来不习惯这种亲人别离的场景，看到有容琛在，也就默默地退回到大厅等她们。
乔絮看着余念红肿的眼睛，心下了然，不禁叹了口气，“念念，看开点。”
“我没事。”余念疲惫地笑笑，“我们回家吧。”
……
这场大雨下到丧礼举行的那天，一大早停雨，还是灰蒙蒙的阴天。
奶奶的葬礼办得庄严且肃穆，是在沅安市的陵园举办，前来吊唁的人寥寥无几，都是家里人和几个亲信，再有就是余念公司里相熟的几个同事。
余念站在容琛身边，对来人回礼，不到半个小时，大伯母就过来换人。
“念念，你还怀孕着，站太久不好，你还是进去陪着你妈吧，这门口我看着就行。”
“我还好，还能再站一会。”
大伯母佯装责怪，“现在你连长辈的忠告都不听了？”
“不是……”余念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好吧，我听你的。”
“这就对了嘛。”
余念回了个感激的微笑，刚转身要进去，就听到门口一身刺耳的轮胎擦地声响，回头看到叶璟从跑车上下来，身后跟着两辆面包车。
叶璟一个抬手，就有人下车搬花圈，一转眼功夫，十几个花圈从余念跟前路过，惊得大伯母合不拢嘴。
“念念，这也算是我对老人家的一点心意，是你和容琛的奶奶，就是我叶璟的奶奶，这花圈当我这个迟来的孙子小小敬意。”
叶璟一本正经地看着余念，抬手搭上她的肩膀，“你要节哀顺变。”
下一秒，容琛不动声色地拿开他的手，“谢谢叶少。”
“不用。”叶璟收回手放进裤兜里，“那我现在就进去给奶奶磕个头。”
说完，叶璟径直走进去，余念和容琛跟在身后，还没进灵堂，就能看到花圈从门口一直堆放到里面，空气里飘散着浓浓的香火气味。
因着奶奶生前信佛，余妈妈便请来金安寺里的老师父和几名小和尚过来吟诵往生咒。
低沉婉转的吟诵，配上法器伴奏，整个灵堂的沉闷气氛多了几分空灵，更像是在安抚生者的悲伤。
叶璟站在灵桌前，从余妈妈手里接过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朝着遗像拜了拜，上完香，才走到余妈妈身边，低声跟她说了两句话。
余念离得远听不清，猜着应该是在安慰余妈妈，平常见惯了吊儿郎当的叶少爷，今天这样的正经模样，倒还真是新鲜。
“叶少认真起来的时候还挺像个人。”
“嗯。”
容琛眼神淡淡地扫过叶璟的方向，刚才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小子是打的什么算盘，这会看到余妈妈欣慰地笑着，更加确定叶璟目的不纯。
这时，大伯母匆忙小跑进来，拉过余念的手，“念念，这门外有人送花圈过来，我看上面写的宋渝的名字，让他们拿回去，但是……”
大伯母急得跺了下脚，“你先跟我来看看吧。”
回到门口，余念看一圈摆放在面包车边的花圈，再看向送花圈的小哥，“这些东西麻烦你们都拿回去，不行的话，他给你们多少钱，我加倍给，你们只要扔了这些花圈就行。”
两名小哥互相对看一眼，其中看起来年纪稍大的先开口，“小姐，这是宋先生交代我们必须送进灵堂里的，他说了他喊过老人家奶奶，在老人家生前没尽孝道，现在这算是……”
“你不用说了，这花圈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如果你们非要这么做，那我只能找人把你们赶走。”
余念语气不悦，“你们是做这一行的，应该都知道规矩，在这种日子闹起来，对你们也不好。”
“可是……这……”
小哥面露难色，“要不这样，我们把花放下，随后要怎么处理是你的事，你看这样行吗？”
“不行。”余念态度很是强硬，“我决不允许你们拿进去。”
“这……”
另一名小哥眼看气氛不太对，急忙拉过同事，“行，我们帮你把这些花圈都扔掉，也不用你给我们双倍价钱了。”
说完，便拽着同事一起把花圈重新搬回车上，在余念的注视下，迅速地开车离开。
天空飘起细雨，寒风阵阵，大伯母陪着余念返回灵堂，陵园门口一下子变得空荡荡。
在不远处的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银色玛莎拉蒂，半敞的车窗边上搭着一根燃烧的香烟，长长的烟蒂不堪重负地掉落。
“我说过余念不会收下我送的花圈，你非要折腾这一趟有什么意思？”
宋渝这话，问的是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女人，饶是这样的阴雨天气，坐在车内，她还是戴着遮住小半张脸的墨镜。
她施施然地抬起双臂环在胸前，“我送是我的事情，余念不收下就是她的事情，我只想求个心安。”
宋渝随手将香烟抛到路面，缓缓关上车窗，“你要是真觉得良心不安，就不会选择回来了。”
“我回不回来，还不是你宋总一句话，难道不是你想我了吗？”女人勾起红唇，声音娇媚得令人心颤。
宋渝侧过脸看着她，目光灼灼，“越来越像个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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