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许都所言,张麟轩有着诸多不解之处,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眼睛景象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下仿佛置身于一处古战场之中,周遭皆是残垣断壁,兵刃甲胄随处可见,白骨堆积成山,黑鸦盘旋,不时发出悲鸣。
许都向前跨出一步,仰着头,一手负后,朗声道:“灵官许都前来拜谒尊贤,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此言一出,四周好似有人惊醒,从而投来一道目光,瞥了一眼两个“逆道者”,随即云海之间泛起阵阵雷光,一道紫电更是毫不留情地劈在两人身前。
“灵官一职,实为天授,承载着元君的无上意志,理当以护道为念,何故行此逆流之举。我乃上界之神,特奉诸君之命镇守此地,望汝等速速离去,莫生事端,否则下一道紫电便会劈在尔等之身,顷刻间化作齑粉!”
极远处似有一道巨大虚影,赤足立于大地之上,与云海同肩,俯身而视。
许都站在原地,面色如常,继续说道:“天授之权,谁敢自称。元君之命,诸神只管静听,而与世同君之命,谁人又敢悖逆。如今立于此地,正是仰仗于后者神通,否则又有谁人能来到此间。”
极远处的巨大虚影若隐若现,时而好似存在,时而又好似不存,瞧着甚是古怪,以至于张麟轩竟然下意识地凝神望去,然而下一瞬,一道金光迸射而出,极其刺眼,狠狠地扎在张麟轩的双眸之上,剧烈的疼痛使他瞬间跪倒在地,神色狰狞,眼角更是有血迹流出。
方才威严的嗓音此刻再度响起,厉声呵斥道:“汝一介凡夫,下界蝼蚁,竟敢妄图窥探神迹,着实大胆!看在与世同君的面子上,本官仅是惩戒一番,言行若再敢逾矩,定斩不饶!”
许都一指点在张麟轩眉心处,帮他止住痛楚,然后再抬手孕育出一团清气,从左向右自张麟轩双眸前一抹而过,同时默念一篇道诀,只见后者眼角泛起一道青光,数个呼吸之后,便恢复如初。
许都沉声道:“初入他人之家,不应四处张望,否则便是失仪之罪,诸多凡夫尚有不悦,何况是自诩上界至高存在的神祇。罢了,有此一遭也是你因果使然,故有这一难,若日后时来运转,也未尝是件坏事。我虽帮你医好了眼睛,但此前还是伤及了内里,难免留下些眼疾,这东西倒也不妨碍你什么,只是日后施展瞳术时,会有一息的凝滞,总的来说无关紧要。”
张麟轩抱拳致谢,“多谢许前辈。”
“说到底还是我考虑不周,未曾与你事先讲明此地的诸多古怪规矩,便匆匆将你拖了进来,实在是抱歉,稍后因果了却,我便还你一道福缘,算是赔礼。”许都面带微笑,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张麟轩轻声道:“是晚辈唐突,冒犯了此地尊神,与前辈无关,赔礼一事,着实言重了,前辈无需如此。”
许都态度坚决,板着脸道:“莫要多言,我说要送,便一定挥送,你小子最好痛快收下,以求你我各自安生。”
说到底,许都无非是担心被某人秋后算账,以至于便想着尽力弥补一二,事后也好占着一些“理”,免得某人不依不饶,伺机敲诈自己一笔,如此就有些得不偿失了,但他殊不知某人最近算账,不喜拖延,一般有仇当时就报了。
张麟轩见许都态度坚决,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开口问道:“前辈,这是哪里,我们又要做些什么?”
许都示意张麟轩稍等片刻,而他自己则躬身施礼,仿佛与人赔罪一般,轻声道:“随行之人不懂规矩,却是此行之关键,还望尊神莫要与他计较,待此间事了,我必当重重责罚于他。”
云海间雷光渐熄,方才愤怒之声也趋于平和,缓缓与二人道:“既是与世同君之命,本官自当放行,但此地乃是护道者长眠之所,还望尔等行事之余,留其一分清净,以此告慰亡魂。”
许都应声道:“谨记尊神所言。”
云海逐渐散去,只留得一声叹息,“快去快回。”
“走吧,随我去拜见一位故人,也好彻底了却他这一脉的尘缘。”
许都招呼张麟轩跟上,赶路之余,他亦不忘帮张麟轩解答心中疑惑。
“此地乃是一处神魔古战场,本属地界一隅,后来山河破碎,与世同君,也就是如今十方阁的十三先生,你这等再传弟子们的十三师叔,由他施展无上神通,从而将其由地界分割出去,送去了虚无之所。至于他为何这样做,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他从未与人解释过,我仅有一些猜想,你权当听着解闷。
所谓魔,便是堕落之物,无论是否意识清明,终究还是染上虚无之力。碍于各界有实之体的本质,往往是惧怕虚无之力,二者势同水火,断不可共处一室。许是出于对地界的保护,他便只好将残留着大量虚无之力的这处战场,使神通剥离,从而避免虚无扩大,为祸一方。
至于我们接下来要去见的那位故人,你小子与他那一族着实牵连颇深,由着你去予他一些希望的火种,或许便可驱散这万年来的阴寒。不过凡事都有万一,你我最好也别奢望太多,尽力而为就是。如果你要问我为何做这件事,原因倒是简单,但说起来却有些复杂。你可以理解为荒原七大星君之一的贪狼星君,对了,不是现任,而是上一任,他是我被关押之前制作的一具傀儡,但与一般的提线之物不同,他有着自我意识,所以看上去与常人并无不同。再加上多年之前我曾将肉身遗落在道门白玉京,以至于不得不暂时与他同居一个躯壳,后来更是被人以心念束缚,意识时常模糊,实难分清主次,故而在此期间,他所做之事,某种程度上也可算作是我所做之事。而这家伙又与你父相交莫逆,所以得知你北上以后,便决定护道一程,若能劝返,最好不过,若是不能,便至少保证你平安抵达沧澜河畔,但今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估计是取你性命的,他自是不可将你交出去,言语不对付,两人便动起手来,一招半式的,竟是惹出了能焚烧金身法相的凤凰之火,其火焰中怨念极深,不得已我便沾了这份因果,只好来此做个了断。
话说回来,为何非扯上你小子,除了此事皆可算作因你而起外,还有着极为重要的一点。凡外族男子,若想迎娶凤凰一族的女眷,大婚之前则必须来拜见其始祖。如果得到了祖上赐福,夫妻自当恩爱,相守一生,白头偕老,晚年享天伦之乐。”
张麟轩沉思片刻,问道:“若是没有得到赐福呢?”
许都气笑道:“说了这半天,未曾想你最关心的竟是这件事,还真是个痴心的主。”
张麟轩挠了挠头,神情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倒也不说他只专注情爱一事,而是许都言语间提及的诸事,经后者自己一说,再结合那书卷下册所言,一些真相,张麟轩已猜了个七七八八,就没必要再说了。
譬如就此地而言,当许都说出神魔战场后,张麟轩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书中提及的神陨之地,此一战对后世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若非有这一场神魔之战,导致神族内部受到了极大的重创,短时间内注定无法恢复,那么在后来的天地一战当中,就又会平添许多变数,甚至出现双方胜负逆转的可能。其实若想战胜一个庞然大物,除了自身实力外,正确的时机也必不可少,所以书中称地界取胜乃是“侥幸”,也并非全无道理可言。
对于此事,书中还有一行批注,算得上是其中著书之人为数不多的揣测言论。
“神之堕落,系于与世同君,若以当今之言,便是其一手谋划之事,此后剥离一方河山,许是故意为之,以求掩埋事情真相。”
对此,张麟轩只有一言答之——慈不掌兵。俗话说,兵戈皆是不祥之物,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其实张麟轩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鹿衍也曾是天界诸神之友,元君同游周天之伴,而张麟轩所有的出发点,无一不是将其当做了地界之“人”。
至于此间纠结之真相,或许只有鹿衍本人能给出所谓的答案了。
许都想了想,与张麟轩说道:“赐福一事,不算罕见,纵观数千年,百例还是有的至于得不到赐福有什么后果,倒是没听说过,但较之于前者,似乎是少了些许顺遂,但终成眷属,相伴一生者亦不在少数。别太在乎,没准就是走个过场,赐福一事之余,许还有别的要紧事不为人知,但无论如何,你都要跟我走这一趟。”
张麟轩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向前走出一段距离,许都忽然止步,仰头瞧着面前的巨大尸骸,面露伤感之色,不禁发出一声叹息,“老朋友,久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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