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如何引渡亡魂,在佛陀还未悟道之前,十方阁内曾有人写过一篇咒文,其中粗略地记载了远古诸神回归星海的全部过程,而落笔之人正是日后的十三先生。地界生灵修行至今,皆是难逃“模仿”二字,至于模仿的对象,则无异于是山川自然以及诸天神灵。
由于酆都山冥府当时还未能完全落成,故而在生灵消弭之后,其魂魄便成了无处安放之物。鬼差不渡,则亡魂无法归去,便只能滞留世间,而它们的存在却扰乱了修最初制定的阴阳秩序,使得整个地界摇摇欲坠,险些倾覆。
昔日的十三先生,虽然自天界而来,却被修笑称为与此间万物一样的地界生灵。鹿衍的到来不但帮助修解决了该如何引渡亡魂一事,而且还为当时准备撰写“成神法”的修带来了许多神灵天赋,即诸神生而有之的本能,其中以天界刚刚成立的六司为最,涉及的术法种类极其繁杂。修借此撰写了最初的三部“成神法”,即日后的水法,火法,以及被后世誉为“万法之宗”的雷法。
相较之下,对于该如何引渡亡魂去往酆都一事,修反倒并不怎么上心,而是将相关的全部内容都交由了这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打理。至于修本人嘛,当然是一门心思地去研究什么成神法了。
鹿衍对此非但没有推脱,反而欣然答应,似乎早就料到了某人的甩手掌柜行为。于是转天,鹿衍便模仿诸神回归星海的过程写下了那篇咒文,用以引渡那些滞留阳间久久不去的鬼物。除此之外,这片咒文其实还有妙用,因为它日后刚好成了某人证道的关键,由此得了世间唯一的长生法。
诸神陨落又被称之为应劫,其神性虽然因此消弭,但其万丈金身却仍然存于天界内,千百年而不朽。对于此事,其他诸神原本并不在意,但随着陨落的神灵日渐增多,金身滞留的数量也就越来越多,所以如何安置这些无用之物便成了首要被解决的问题。诸神之中,也是分工明确,故而类似于后世人间的祭司官者亦不在少数,其中有位号称“与星辰同寿”的神灵提出了回归本源一说。
他认为诸神既然诞生与星海之中,那陨落之后也必将重归星海,否则一味地索取星海的能量,势必有油尽灯枯的那一天,到时候诸神便没了来处,只能一一应劫而去,直到最终天界内再无神灵一说。
诸神惶恐,甚至于六司主神都感到了不安,后者曾求助于元君,但元君却选择了沉默。当六位主神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元君却又随手给了一张看似无用的白纸,说是那位青衫客留下的东西。
离开元所在的地方之后,那张白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段神语,大概的意思是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若是没办法自己回去,那你们就想办法送他回去。
在此之后,天界便有了送神灵回归星海的完成过程,而专门打理此事的神灵则被称之为“祭官”。
鹿衍由祭官手中得到引渡神灵之法,去往地界,以此撰写出了引渡亡魂之术,以至于最终成了某人的道,此间种种便是因果,便是道人此刻口中的“心安理得”。
心中安定,理所当然。
至于某人为何如此行事,原因其实很简单,无非是欠了此方天地一桩大人情,于是想法子去尽早还清罢了
言语解释完一切的道人,不禁瞧了一眼两个似懂非懂的年轻人,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一桩陈年往事而已,听听就好,不必深究。至于最初的引渡亡魂一事,按照小十三所写的法门,是需要地界的两种生灵从旁辅助的。以瑞兽麒麟之威势镇压阴气,以灵鸟凤凰之神韵接引魂魄,是其中必不可少的过程。如今之世间,很难再见到麒麟与凤凰了,所以若要施展那篇咒文,其实极为不易。
文字有灵,故而儒家才有本命字一说。虽然无法寻到两大瑞兽本尊,但如若能碰到一个身怀气运的人族,而他的名字刚好包含麒,麟,凤,凰四字中的任意一个,鹿衍便都有办法完成那篇咒文。方才你们二人身体上的不适,皆是源自于小十三施术过程中所出现的意外,而这也刚好是我来此的原因。”
张麟轩与秦凤仪虽然心中震惊不已,但脸上还是尽可能地去保持平静,以免在前辈面前显得过于丢人。
道人笑容温和地说道:“以后此类风景见多了,也就不会如此惊讶了。”
张麟轩与秦凤仪感到震惊的地方其实是不一样的,前者惊叹于道人为何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道破天机,而后者则是对道人的未卜先知,早早留下后手感到震惊不已。
与此同时,震惊之余,两人心中不免生出一些疑问,故而看待道人的目光也变得疑惑起来。
张麟轩上前一步,忍不住问道:“不知您当初留下那安神咒的时候,是否早就料到了如今之局面?”
道人摇摇头,轻笑道:“推演之法不是万能的,当时的我只能算到秦家公子命里有此一劫,若是不加以防范,唯恐心魔入住灵台,从而失了神志。”
张麟轩半信半疑,欲言又止。
“若是不信,大可稍后去问你那在城头论道的师父,看看他是否有把握以推演之术去知晓世间的所有事。除此之外,身为师弟又岂可无缘无故地窥探师兄的一举一动?儒家都还有非礼勿视一言,十方阁又岂会如此没有规矩?”
道人神色严肃地看向张麟轩,似乎后面的那一句话就是专门说与他听的,但少年好像并未理解道人的意思。
秦凤仪忽然上前一步,追问道:“敢问前辈,鹿先生如今怎么样了?按照十三先生给出的说法,当其魂魄去往酆都之后,这些妖物的尸身便该彻底消散于世间,如今却毫无变化,而十三先生此刻亦是不见踪影,难不成是施术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您言语间提及的意外,是否指的就是此事?”
道人神色满意,负手而笑道:“较之于某人而言,确实是更强一些。不必担心,十三无恙,但他当下的道心或许有些小麻烦。所谓的意外并非是因为你们而引起的施术过程中的意外,不必自责,一切其实都很顺利。只不过我那三师兄在小十三自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于归路之上,特意为他设置了一道心关。若想平安渡过,恐怕要费些时间,而且说不定真的会被拦住,以至于无法离开某地,重返此间,所以我的到来可以看作是一场护道,免得十三真的阴沟里翻船。”
张麟轩神色如常,对于道人的比较,他并不在意。至于为何不寻问关于师叔鹿衍的事情,是因为少年对那个整日穿着一件青衫的教书先生比较放心。一个总是让人感到心安的家伙,怎么会在不做好万全准备的前提下便贸然行事呢?所以与其替他担心,倒不如替他的对手担心。
当听见少年的心声之后,道人不由得无奈一笑,还真是个心宽……心大的孩子。百密尚有一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你……你那位鹿衍师叔当真无所不能,又何至于如此苦求多年而不得。也罢,你这臭小子不知道心疼人,但我这当师兄的可不能就这么看着。
“言尽于此,来日再会。现在的我,要去某地见一见小十三了。”道人轻声笑道。
其实灰衣道人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就算是担忧鹿衍真的心关难过,也大可以直接去往河中找他,不必来此特意与两个少年解释其中原因。换而言之,就是在某个家伙还未曾投水之前,不应在这世间留下痕迹。不过出于对将来某事的考量,道人还是觉得应该与那个姓张的小子多少透露一些前尘往事,免得到时候不知所措。所作所为,无非是在维护某个“理所当然”不被改变罢了。
张麟轩与秦凤仪作揖相送。
道人化作云烟消散,但并未立刻去往某地,而是来到了四通馆,去见另一位喜环穿红衣的晚辈。至于那位圆脸小姑娘嘛,彼此大道相冲,此生无缘,注定难见。
屋内的书案处,求凰正在捧书而观,在她的面前放着两杯清茶,一杯留给自己,一杯留给来客。对于突然出现在此的道人,求凰虽然并不感到惊讶,但却没有起身相迎,自幼与王妃学习礼仪的女子,罕见地如此“无礼”。
道人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满脸笑意地说道:“其实你当下的选择是正确的。无论是对你对我而言,都是一件好事,不至于落人口舌。”
求凰轻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以后有机会,可以去十方阁那边找一座观棋楼,若是能够参悟楼中棋局,从今往后它便是你的了。有些东西不要执着,也许放下才是收获,得与失往往在一念之间。”
话音刚落,道人便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正准备迈过门槛的那一刻,他又忽然停下脚步,不曾回头,但却满意地笑道:“丫头,认与不认,一起都随你。”
道人迈过门槛,如云烟散去,就此离开。
良久之后,求凰方才起身,朝着屋门那边恭敬一拜,轻唤了一声,“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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