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园子里待了一个月,九月初七,皇上决意起驾回宫。
陈文心临走还依依不舍,皇上只得安慰她,“等明年开春了再来,观澜榭还给你住。”
春暖花开,园子里的景致会更好看。湖水也暖和了,她就可以赤着脚踩在水里。
想到这些,她才罢了。
回宫的仪杖和来时差不多,她不想再坐在皇上的御轿里。进了宫佟贵妃那些人是要迎接皇上御驾的,她不能叫佟贵妃亲眼看见她从皇上御轿里出来。
佟贵妃被夺了权收了印,可能还要失去一个养子,心情肯定不好。
她才不傻,哪能这个关头撞在佟贵妃枪口上?
皇上知道她那点小心思,也没有点破。虽然他完全能护着陈文心,还是她自己要聪明处事才能真正立足。
回到宫里陈文心还是从角门进的永和宫。
她来到永和宫之后,只有和德嫔一起出门的时候才有机会走正门。从前倒不觉得有什么,在园子里这一个月,她和皇上几乎是同进同出。
忽然又要走角门了,她有点不习惯。
想着皇上要给她挪地方了,让她做一宫主位,以后她也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大门了。
她一直没有问皇上给她挪到哪座宫里去,她也隐隐地害怕。从内务府送来的那些折子看,翊坤宫的整修是最隆重的,也是最花钱的。
她被晋为贵人,做一宫主位已经很违和了。如果这主位还是翊坤宫的话……
那也太招人恨了吧?
小李子跟着皇上回乾清宫了,负责养胖贼的富贵儿就留在了她这里。
自从皇上那日金口玉言说了胖贼,大家伙儿也就这么传开了。
富贵儿把胖贼放到院子里的草地上,看着它在地上捉小虫子吃。白露她们都收拾起了屋子,忙的不亦乐乎。
陈文心道:“不用收拾太仔细了,住不了几日。”
众人之中只有白露知情,其余人都不知道,听了这话私底下又和白露探听。
“主子要晋升了?怎么又挪宫呢?别处未必有永和宫好呢。”
主子这西配殿宽敞,德嫔娘娘也不是个能仗势欺人的,还有什么地方更好呢?
问这话的是白霜,白露敲敲她的脑袋,道:“小蹄子,这样浅的眼皮子。就不兴咱们主子自己做一宫主位?”
白霜的脑子嗡的一下,几乎就思考不过来了。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发了。
跟着主子,她是真的要发了……
九月初九。
一大早,圣旨就传到了永和宫。
德嫔作为永和宫的主位,和她一起接旨。
李德全亲自来宣旨,这回的旨意和上次封为常在比,又隆重了许多。
只听得一连串什么贤良淑德,品貌端方之类的溢美之词,然后才是重头戏。
“特册封为嫔,赐号勤,赐居翊坤宫。”
赐居翊坤宫也算是意料之中,她没想到的是,皇上会直接越级封她为嫔位。
那日在园子里,皇上说的那句“规矩是老祖宗定的,老祖宗就是皇上。朕也是皇上,是后世子孙的老祖宗。”
原来是她误会了。
她以为皇上是要让她以贵人的身份居一宫主位,没想到皇上干脆就封了她嫔位。
这举动看似大胆,实则包含了多少心思。她不得不承认,皇上做的是对的。
不管怎样做,皇上是要打破旧规则的。
一个贵人做翊坤宫主位,日后会有无穷无尽的质疑和议论。
他索性越级晋封,堵住好事者的嘴。
皇上很高明,但她的小心脏,还是有点受不了……
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做一个小妃嫔,有吃有喝有美男看。皇上把她抬到这个位置,她一下子无所适从。
宜贵人也被封为嫔位,宫里除了佟贵妃和惠妃,就是四个嫔位。
那么,她在皇上后宫里,起码是能排第六了。
可翊坤宫比景仁宫和永和宫的规格都大,她很担心,她会被人排到第三……
低调,她要低调。
可是皇上为什么就是不让她低调?
接了旨意,德嫔的面色倒没有她想象的那般难看。
她苦笑着对陈文心道了声恭喜,又道:“上回四阿哥的事情,是本宫处置不当。回头我把贺礼送到翊坤宫,勤嫔妹妹请笑纳吧。”
德嫔说完就走了,留下陈文心还愣在原地。
德嫔这是什么意思,跟她示好?这也不像示好的态度啊。
她对自己一直态度不明,古怪得很。可她是四阿哥的生母,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陈文心也后悔上次出言顶撞德嫔,既然她愿意示好,她就接着罢。
她一面吩咐白露,如果德嫔送了贺礼来,回礼要比别人丰厚一些。一面又闷闷不乐,想着勤嫔这个称号。
刚才德嫔这样称她,她几乎没有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
原来皇上的良苦用心就在于此。
以勤字为号,叫所有人都知道皇上赞她勤谨,谁还有资格说她懒散?
她在旁的事上懒散,只要侍奉夫君勤谨,那就是当之无愧的妇德出众。
她在正殿接旨,李德全带着圣旨和她的宝册金印并嫔位吉服,一同回到西配殿。
众人都听闻了消息,见到她齐齐下跪叩首,高呼勤嫔娘娘吉祥。
她忍俊不禁,叫白露给众人一人赏一个荷包。
她记得初来永和宫时,白露身上揣的荷包最小的是半两,最大的是二两。是用来打赏往来的宫人的。
小厨房的孙太监就得过最大的二两荷包,那时她还心疼了一把。
到现在皇上给的赏赐越来越多,她的月例银子反而算不上什么了。
白露揣的荷包里也没有小气的银角子了,都是制作精美的金银锞子,打的是花生葫芦等的形状。一包少则二三个,多则上十个。
恍如隔世。
白露打赏了众人,又忙着伺候她穿上吉服。
这是一身华贵的妃色蜀缎分体旗袍,绣着青鸾舞风的织样,风毛出的极好。
她不禁用手掌轻抚过,柔软细滑的绒毛挠得掌心发痒。
白霜向来伺候她梳妆之事,是做惯了的,今日也紧张了起来。
她在陈文心的鬓角上,用水黄牛角梳抿了好几遍,直梳到油光水滑,才在脑后盘起发髻。
急得陈文心一直喊她,“别用那么多头油,油得很。”
白霜已经尽力少用头油了,她知道自家主子不喜欢油腻,“主子,已经用得很少了。今儿要梳两把头呢,不抿紧了这发髻容易散。”
两把头梳起来是要用扁方的,在头上横着置放,再把头发盘成横长髻。看起来就初步具有旗头的样子了,不过比旗头小些又自然些。
旗头这东西就是仿造两把头的样子做的,就和她看过的《还珠格格》电视剧里,紫薇和小燕子她们头上戴的那个东西是差不多的。
电视上的粗陋一些,她所见的实物精致美观很多。
但是架不住重啊……
所以陈文心还是选择用自己的头发来梳。她的头发又长又乌密,梳起来好看又稳当。
白霜给她插上了四支长长的吐珠金钗,分别在她发髻左右两边坠下鸽卵大的东珠。
据说这套封嫔的头面,原是坠的金珠。皇上知道她嫌重不爱戴,特特命人换了上好的进贡东珠。
白霜给她戴好了钗,又用手把垂下的东珠抚顺了。东珠光泽莹润,白中透红,和她的雪白肌肤相得益彰。
紧接着就是上妆。
修饰完毕,她在白露的搀扶下站起身,在琉璃镜子里慢慢转了一个圈。
衣裳首饰,件件华贵。娥眉如黛,朱唇如丹。
她的自然清冽,质朴幼嫩,竟然也有了些气度雍华的味道。
“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她不由感叹,看自己这般雍容华贵的样子,还真是有些惊艳。
小桌子忽然想起她在园子里念过的一首诗,凑上来笑道:“主子本就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她掩嘴而笑,想不到小桌子这般机灵,记得住她念的诗句还用得这样好。
“白露还不快赏他,堵一堵他的油嘴。”
白露听了她这话,果然从袖中掏了一个荷包出来给小桌子。
这厢收拾妥当了,照着规矩是要去拜见皇上皇后。
宫中无后,李德全便领着她到乾清宫拜见皇上。
这一回她走出永和宫,正门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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