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吴的身子抖了一下,没有追。
当然不能追,这还唱着歌呢。
其实只是两三分钟吧——绍吴觉得自己被一棍子敲懵了,辨不出时间的流动。杨书逸去哪了?杨书逸为什么不听他唱歌呢?杨书逸低着头在看什么?不知道,统统不知道。
“绍吴!”珊姐用胳膊肘碰碰绍吴,“下场啦!”
“哦……哦。”绍吴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唱完了,该退场了。
情景剧仍在继续,珊姐和绍吴从教室后门退出去,珊姐咳了两声,冲绍吴笑道:“刚才愣什么呢?紧张了?”
“我,嗯,有一点,”绍吴皱皱鼻子,“我去趟厕所。”
说完也不等珊姐回答,便快步向走廊尽头的男卫生间跑去。
是啊,也许杨书逸只是去上卫生间了呢?绍吴跑得飞快,冷风一阵阵往嗓子里灌,每一个班都在欢呼,都在笑闹。
卫生间里空无一人。
绍吴回到班里,下一个节目已经开始了。杨书逸的座位仍空着。
这个时候是可以离校的,高三的联欢会从中午十二点半开始,结束了就自行放假回家——故而从中午到现在,校门一直开着。但绍吴想实在想不到,杨书逸竟然连联欢会都懒得参加?他在他面前哼了那么多次《痴心绝对》,他难道、难道都不想听他正儿八经地唱一回?为了这短短几分钟的表演,他把《痴心绝对》听了数不清多少遍,他穿上自己最好看的衣服,甚至偷偷用了老妈的发胶——他多想杨书逸听了之后,漫不经心地夸一句,你唱得不错。
绍吴频频扭头去看杨书逸的座位,好希望某一次扭头,就看见杨书逸回来了,还是那样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
但是没有。直至联欢会结束、同学们一起把教室打扫干净、各自放学回家了,杨书逸仍然没有回来。
他就是走了,在绍吴唱歌的时候。
回到家,绍吴开始发烧。
先是打喷嚏,咳嗽,然后就烧起来了。老爸老妈的单位都要搞元旦晚会,绍吴独自在家,浑浑噩噩缩在被窝里。他觉得冷,睡了一觉又醒来,仍是冷,被窝是冰凉的。
绍吴硬撑着爬起来,喝杯热水,从抽屉翻出体温计夹上。可没一会儿他又睡过去了,根本忘了看体温计。
直到晚上八点多老妈回家,绍吴才第二次醒来。他整张脸都烧红了,张张嘴,竟然发不出声音。老妈吓得流下眼泪,忙拨120。
第二天早晨,绍吴是被爸妈的吵架声惊醒的。他躺在病床上,手上输着液,听见从病房外传进来的、爸妈隐忍的吵架声。
“你还说我,啊,绍建海,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对这个家我是不是付出得比你多?孩子小时候上幼儿园、上小学,哪天不是我接送?”
“我不是说你没付出,我是说最近!你自己心里晓得,这一两个月,你的心思在家里吗?”
“你什么意思?我的心思不在家还能在哪?你什么意思——”
绍吴难耐地咳了两声,清清嗓子:“爸,妈——”还好,能发出声音了。
“哎!感觉怎么样了?”夫妻二人闻言冲进病房,“头疼不疼?嗓子呢?”
“……还行,”绍吴动动腿,躺了太久,腿有些麻,“我在这儿睡了一晚上?”
“可不是吗,救护车送过来的!你是赶上流感了,这次流感发病急得很,”老爸伸手试试绍吴的额头,“昨天可把我和你妈吓惨喽,你知道你烧到多少度?三十九度五!”
老妈的眼眶红红的:“幺儿,你吓死妈妈了。”
“我没事,可能是……”绍吴停顿几秒,思绪渐渐涌上来,“可能是昨天开联欢会,班里别的同学感冒了,传染的。”
“乖,饿不饿?”老妈捧起绍吴没扎针的那只手,“叫你爸给你买点早点?”
“嗯,我想吃小面。”
老爸摇头:“不行,大夫特地嘱咐了的,得吃清淡的。”
“那就……包子豆浆吧。”
“好,我去给你买,你快多喝点水。”
老爸匆匆离开了,绍吴小声说:“妈,我没事,你和我爸别吵架。”
“我们……”老妈轻叹,“算啦,一起过日子的哪能不吵架?我俩也真是被你吓惨了,一进你屋,就看见你缩在被子里,怎么叫也不应……再一摸,都烫手。”
“我自己没啥感觉,就是有点冷,特别困。”
“你是没感觉,发烧能把脑子烧坏的……今年的兆头不好,新年第一天就在医院了,”老妈苦笑,“等你好了,喊你外婆帮你去庙里拜拜。”
绍吴的发烧是由流感引起的,来势汹汹,但他毕竟年轻身体好,输过液之后就退烧了。2008年第一天,绍吴从医院回家,洗个热水澡,吃一碗老妈下的西红柿鸡蛋肉丝面,身上舒服许多。
这下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做作业了,绍吴躺在床上,睡也睡不着,思绪又开始飘忽。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
班里好多同学昨天就约好了,今天要去逛街打游戏,朱菁菁还说她爸要开车带她去成都玩,去看看川大——她的目标就是川大。
绍吴想,自己真是够惨的,新年第一天,就得无精打采缩在床上。
不知道杨书逸在干什么呢?他昨天下午联欢会都没看完就走了,估计是急着去网吧,又通宵了?现在在家补觉?希望如此,如果从昨天玩到现在,那也太伤身体了。
绍吴想着想着,脑袋又开始昏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元旦两天假,就这么昏沉地过去了,2号晚上绍吴又发起低烧,老妈只好帮他向班主任请了两天假。
到1月5号绍吴去上课,他已经整整四天没有见过杨书逸。
相比于他们的天天见面,四天,已经很长了。
所以其后几年绍吴经常羡慕高中时的自己,当然这是后话。
“啊!绍吴来了!”早上绍吴一踏进班门,就被几个同学团团围住,“你咋样了?还发烧不?”
“不烧了,但是感冒还没好,”绍吴戴着口罩,“你们小心传染。”
“瘦了瘦了,”朱菁菁关心之余还有些嫉妒,“怎么我发烧的时候没瘦?”
“……你还是别发烧了,”绍吴一面说,一面望向杨书逸的座位,“难受死了。”
杨书逸趴在桌子上,在睡觉。
“好嘛,喏,这是这几天的卷子,”朱菁菁从抽屉里取出一沓钉得整整齐齐的试卷,“答案也在里面了。”
“啊,谢谢,”绍吴接过卷子,翻了翻,“这几天老陈讲什么新内容了没?”
绍吴好想走过去和杨书逸说几句话,随便什么,说几句。可他又坐着没动,全班都知道他生病了,杨书逸会主动来问问他吗?
“没,一直讲卷子呢,”朱菁菁耸肩,“昨天还把我们骂了半节课……”
可是杨书逸在睡觉,那就等他睡醒?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睡醒——
“诶,绍吴,还有个事儿。”朱菁菁忽然压低声音。
“嗯?”感冒初愈,又在家躺了好几天,绍吴恹恹的有些提不起精神。
“你还不知道吧?杨书逸……昨晚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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