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晓只是感觉到右手臂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拉扯了过去,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后仰了下去。常秋眼疾手快托住这个孱弱的身躯,但毕竟是女孩子,臂力不济,白玉晓还是重重摔在了地上,小脸煞白,嘴唇发黑,这是生生冻的,上面的大风差不多得七八级,温度超不过五度。
摔下来受伤好过摔下去摔死,常秋这次真的生气了,挥起手掌就要往她脸上打下去。
“你!”她一只手托着白玉晓的肩膀,一只手就要过去,对上白玉晓那双空洞的眼睛,一时心又软了下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索性把她扔到地上去,让她冻着好了。
白玉晓双手支撑着地面,看起来无助而渺小。
常秋恨铁不成钢地转过身去,声音严厉,一字一顿:“你要是死了。我就跟着你一块从这跳下去!”
白玉晓闻言,眼眶通红起来,不知道是风给吹的,还是她被常秋的话给吓的。她抖着嘴唇,也不站起来,伸着手拉住了常秋的裙摆,干巴巴望着那个背影,声音啜泣。
常秋总归是姐姐,无声地将她扯了起来,脱下自己身上的风衣披到白玉晓的身上。命令似的说了一句:“跟我走!”
白玉晓没有反驳地被她搂在胳膊里,踉踉跄跄跟着保安走了下去。临走前,保安捡起了常秋的鞋子,心有余悸地将楼顶的小门紧紧地拉上,卡啦卡啦上了双重保险,差点有人在天台跳楼,要是出事了,他们这些保安吃不了兜着走!实在是够险的。
昏暗的楼道里,只有保安手上的那道手电筒的光。
“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就那么想不开?要不是这位姑娘来得及时,你可不就见了阎王爷了嘛!咱们做人图的就是一时的欢喜,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不是,你可千万别再做傻事了啊。”胖胖的保安腰间挂着钥匙,随着他絮絮叨叨地念着左右摆动。
他这么说,无非就是怕这女的要再想不开爬上去,他们可担待不起。于是尽力劝告着,免得多了个万一。
走进电梯里,总算周围变得有些暖和气。保安将鞋子递给了常秋,常秋这才发现自己只是穿着丝袜的双脚,早已被地面的凉意冻得有些麻木了。暂时放开了白玉晓,结果保安的鞋子穿上。
回到病房里,白玉晓不动声色,常秋余怒未消地喊了一句:“还不给我躺床上去!”白玉晓乖乖脱掉拖鞋,坐到了床上。
常秋又是一甩手,把身上的包甩到了沙发里。兀自坐了上去,双手插在胸前,半响没有言语,病房里,只有暖气管道里面传来的轻微的金属发热的声音。
暖烘烘的气息,将两个刚刚从天台上下来的,连肚子里肠子都冻凉了的人,渐渐暖和了过来,常秋感觉自己脸上好像化开了一层冰。露出原本白里透红的那股子俏丽。
终于不耐烦了,常秋站到了一直低着头的白玉晓的面前,声音隐忍地说道:“晓晓我告诉你。你可以去死,但是你最好想想,你死了之后,难过的人是谁,伤心的人又是谁,最后不得不收拾残局的人又是谁!”
“我们大家都在担心你。你呢?你倒好,一个没影儿就给我跑到天台上去了,怎么着?上去摔死了等着我们对着你遗体默哀是吗?让我们大家在你冰冷的尸体面前痛苦鼻涕是吗?让我们所有人之前的努力和挣扎全他妈喂了狗是吗!”
白玉晓咬紧了嘴唇,将自己的脑袋埋得更深。
“我不管你现在怎么想?你如果真的觉得难过,觉得要死不活,那你就应该想想以后怎么让身边的人更好地活着,而不是一味地给自己找借口寻死觅活。这是自私,是逃避,这才是真正的懦夫行为!懂吗!”
常秋说完打算甩手走人,白玉晓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腕,将手反了过来,伸出自己的手指在上面写道。
“姐,我知道错了。但是我不是要自杀。”常秋默念着她留在自己手上的笔画。
“那你上去是要干嘛!你不知道上面有多危险吗?四十八层,你当自己上去过家家啊!”
“不是,姐。”白玉晓急急用袖子擦掉眼角掉下来的泪。
“我心里难过。我觉得自己好没用,我没有一点办法。我就想去上面吹吹风,我没想死,真的。”无声无息,一笔一划,白玉晓拼命在常秋的手掌上划拉着解释。
常秋收回了自己的手掌,放在了白玉晓的肩膀上,轻轻舒了一口气:“不是就好。你都不知道我刚刚有多生气。”
白玉晓搂住了常秋的脖子,低低地啜泣起来。常秋拍拍她的后背,伸手将她抱紧,能哭出来,总归比强行憋在心里好多了。
哭了有一会儿,白玉晓又拉过常秋的手掌:“姐姐,我该怎么办?难道,我就这么失去他们了吗?我到底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常秋为难地看着无痕迹的手掌,在脑海中想着,能做什么?人都没了,人死万事空,人各有命,还能帮他们送上天堂不成?
“要不然,我们去请人给他们两个人超度吧!”常秋缓缓说道,当年她有个遗憾,就是没有替自己的养父母好好做一场法事,替他们两个人超度。不管是真是假,总之心里会觉得好受一些。
白玉晓迷茫地看着常秋,似乎听不懂那两个字。常秋顺手将桌上的纸笔拿了起来,嘴上叨念着:“怎么变成小哑巴了,耳朵也不好使了不成?”
利索在纸上写下两个字,递给了白玉晓。
白玉晓接过那两个字,眼神里闪过一道光,这就是她要的,她之前一直没有想到的就是这个。像抱着宝贝似的,抱着手中的那张纸,抵在心口的位置,激动得点了点头。
常秋叹了口气,能让这个晓晓有个念想也好,免得被愧疚淹没,那就真的一辈子也走不出来了。
“这件事情交给我。你要是现在没有事情的话,那就收拾东西,和我一起回家。这种事情就不耽搁了,我会帮你处理妥当的。”
白玉晓明白了,还是拉着常秋,急急在纸上写着:“我得跟着你。”
“行。你肯定得跟着啊,毕竟那是你的父母。”常秋最后两个字说的淡淡的,心里泛出一阵哀伤的涟漪。
慕辰回到家里,看到两人都在,也有些安心。常秋将白玉晓想给洛氏夫妇两人办法事超度的事情告诉慕辰,虽说这都是些老黄历一样的事情,现代的城市不兴这个。慕辰还是答应了,只要能让白玉晓多一点寄托,少一点负担,那便是好的。
隔天,庄严肃穆的灵堂里,洛氏夫妇两具遗体穿戴整齐安放在冰棺之中,但是没有放哀乐。白玉晓由众人陪着跪在那里。
一排排整齐的蒲团上坐着一个个身穿僧袍的光头和尚,前面都摆着木鱼。白玉晓和他们一样双手合十坐在那里,面前放着《地藏菩萨本愿功德经》的经文。她虽然现在喉咙不能发声,但还是可以跟着经文在心中默念的。
唵,修利,修利,摩诃修利,修修利,萨婆诃。
带头的主持将“净口业真言”连念了三遍,法事超度开始了。香烟缭绕,和尚诵读经文的声音,起起落落,让人的头脑似乎处于其中能够受到净化。
在现场的还有另外的一个人,那个曾经把吕明香带到寺庙求救的肖太,此时却是淌着泪跪在那里,口中念念有词。
“香啊,你走好了。一路上有老洛作伴,我也不怕你孤单寂寞。我们这辈子还没做够姐妹,你就这么走了,来世要认得我,我们还做回姐妹,这回要做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姐妹。你说行不行?”她跟着穿着做功课的长裳,袖子宽大,能牵起来抹眼泪。
吕明香和洛嘉鸿的身体躺在那里,接受着香烟的熏陶和经文诵读的洗礼,看起来面容比之前和气了许多,可能真的是超度起的作用吧。
整整一天,白玉晓中间就被常秋强行拉去吃了点东西,还是回来守着他们两个人的遗体。太阳落山的时候,白玉晓没有一点疲倦的意思,她已经没有什么泪水可以流下来了。
大概到了天黑的时候,所有人都散尽了。灵堂里只剩下不灭的长明灯,周围空旷,寂寥,诵经的和尚要隔天才需要再来一次。
白玉晓疲倦极了,所有人都疲倦极了。在宁静的夜色中,人们宁静地睡眠过去。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新的一天来临了。
这是洛氏夫妇尸体火化的日子,超度的经书已经诵完了。
“阿尼陀佛。两位施主好福报啊。老衲这么多年给人诵经超度,还没见过如此栩栩如生的回光返照啊。”
主持板着手感概地说道。只见洛氏夫妇两人,面带红光,好似生人,真真是两位临临了之前所做的那些施舍,给自己攒下了在这人世间的福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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