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鹿是卿嫣最喜欢的一支舞,她是林间的小鹿,在晨风里奔跑,在晚星里仰望……当时舞姬教卿嫣跳这支舞的时候,青珂就在一边看,卿嫣自己改动了好些地方,让这支舞的难度增加了数倍不止,她甚至反拿琵琶可以转上二十多圈,而青珂根本办不到!
“为什么也是她……”
她捧着脸,愁了片刻,突然一个激灵,凤芹欺骗了高陵越!可凤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把她引到高陵越这里来?难道凤芹想控制她,为他办事?
但凤芹已经死了……他死了,死无对证,只要她说是自己,那也没人知道。她得坐稳这宠妃的位置,不可以再让人夺走她的富贵。
心急跳了片刻,她猛地站起来,急匆匆地说:“来人……”
“娘娘有何吩咐?”婢女们进来,恭敬地问她。
“我要练舞。”她把头发挽上,令婢女们拿来琵琶,光着脚跑到大殿里,准备好好练练,
婢女们不敢怠慢,依着她的吩咐把琵琶拿来,关好大殿门窗,看她在殿中旋转。
青珂总是转了两三个圈就歪歪扭扭地往一边倒,甚至还摔到地上。婢女们惊讶地互相看看,都不敢出声。
“一定是太累了。”青珂发现了殿中气氛的异样,赶紧解释。
“娘娘累了还是歇着吧。”一名婢女上前来,好心地劝道:“明日再练不迟。”
“不行……你们都退下去吧,我不想分心。”青珂焦躁地把众婢赶了下去。
空荡荡的大殿里,烛火显得有些黯淡。她抱紧了琵琶,咬紧牙关,又开始练习。一圈,一圈,又一圈……太难了,她又摔了好几回,膝盖磕破了,腿也撞得到处是青紫。
“不会的,阿九可以办到的,我也能办到。”青珂用力捶打着地面,不服气地爬了起来,再度旋转起来。
“我一定可以的,我一定能跳。”
“阿九会的,我也全部能学会。”
她一声声地鼓励自己,终于可以连续转上七八圈了。热汗把她的衣裳浸得透湿,像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青珂,你在做什么?”高陵越去而复返,推了推门,迟疑地问。
“陛下?”青珂赶紧把琵琶放下,紧张地看向殿门。
“皇后已经歇下了,所以我回来陪你,快开门。”高陵越连连叩门。
青珂镇定下来,过去打开了门,
“你在干什么?”高陵越看她一身大汗,惊讶地问。
“陛下想看青珂跳舞,但那舞多日跳过,早就荒废了,青珂不想让陛下失望,所以抓紧练习。”青珂抱着琵琶,满眸沮丧。
“青珂,朕就是一说,你这么急着练习做什么?”高陵越大为感动,揽着她的肩往榻边走。
青珂抿抿唇,转头看向他,柔声说:“但陛下并不知陛下对青珂来说,意味着什么。”
“什么?”高陵越小声问。
“陛下对青珂来说,就是整个天下。”青珂的眼睛红了红,小声说:“青珂国破家亡,一无所有,受尽欺侮。唯有陛下不嫌弃,给青珂安稳和宠爱。陛下是青珂的恩人,是青珂的一切……青珂想回报陛下,别说是跳一支舞,便是跳至死也心甘情愿。”
“好端端的,怎么就说到死了。”高陵越一指摁住她的嘴唇,怜爱地说:“朕知道你受了委屈,本想早早接你过来,但是凤芹他……罢了……以后朕会好好疼你。这舞不记得,那就罢了,朕不想看到你弄得一身是伤。”
“陛下……”青珂倒进他的怀中,小声说:“一定要跳给陛下看,一定……”
“乖。”高陵越搂住她,和她一起倒在了柔软的锦被中。
……
卿嫣熬了半晚,把小王子的衣裳雏形做了出来,只需要绣上她喜欢的图案上去就行了。
绣什么好?她想了整个早上,终于决定绣上小熊宝宝。
做阎晟的儿子,注定要肩负重担,不可能像普通人家的小孩一样拥有轻松的童年,他会早早地开始学习武艺、计谋、治国……想想都辛苦。
但这是上天赋予皇家子弟的责任,无可逃避。所以,卿嫣决定尽最大的努力,给孩子保留童真的一面。
“熊?”佳烟听到她的决定,惊呼出声,“为什么不是龙?大元的图腾是豹子,豹子也好呀。”
“小熊猫。”卿嫣笑嘻嘻地说。
“可是……”佳烟实在无法把一只笨笨的熊和威武的王子联系起来,但见她主意已定,不好多说,只得由着她翻出黑白针线,在小王袍上穿针起舞。
“夫人,外面有您的娘家人,说带来了娘家的书信给夫人。”婢女匆匆进来,呈上了一件小巧的玉器。
“我的娘家人?”佳烟好奇地接过玉器,端祥片刻,小声说:“这个……好像是父亲最宠爱的小妾,环彩姨娘的玉佩,她后来把玉佩给了她生的儿子,难道是她们母子?他们人在何处?”
“这是飞来馆的小伙计送来的,说人病得不轻,求他们把东西送来让夫人看看。”婢女赶紧说。
“这样啊,走吧,我们去看看。”佳烟把玉器握紧,转脸看卿嫣,“姐姐要去吗?”
“我陪你去吧,免得你上当,曼海国破之后,还是头一回听说有曼海人主动站出来。”卿嫣打趣道:“不然把我们曼海国的人找出来,我们也能复国了。”
“咦,就我们几个女人,能复什么国?”佳烟笑着,叮嘱下人去备马车。
……
城中客栈大都是空的,泗水城被压抑的气氛笼罩,大风刮来泗水河上的水腥味儿,刺激着人们本就紧绷的神经。
马车在飞来馆前停下,店伙计见来了人,赶紧打起精神出来迎接。
“客官,可是住店?”
“找人。”婢子上前,拦住了靠近的店伙计,“你们早上送信去将军府,那人在何处?”
店伙计恍然大悟,殷勤地带着一行人往店里走。
飞来馆是间普通的小客栈,桌椅散发着陈旧的气息,墙根生着湿滑的青石苔藓,青石台阶有些年月了,坑洼不平,裂缝里的野草长出细嫩的新芽。
佳烟步子笨重地迈过门槛,进了内堂。
卿嫣环顾四周,客栈有七间房,只有两间住了人,一间在二楼,那男人正靠在栏杆上晒太阳,看上去是异国的商人,摇椅吱嘎地摇个不停。
另一间就是伙计带佳烟去的那一间,屋子窗子紧闭,阳光透不进去,药味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腥臭味,从小屋里不停地往外涌,卿嫣闻着这味儿就觉得胃里一阵阵地翻腾,赶紧收住了脚,在外面等佳烟出来。
房门大敞着,看得到榻上卧着一削瘦的女子,呜咽的哭声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断掉。没一会儿,佳烟也跟着哭了起来,声声高拔,震得人耳朵都要聋了。佳烟自打跟了南月,连哭声都跟着变得豪迈了。
“佳烟。”卿嫣担忧地叫了她一声,哭得太厉害,动了胎气怎么办?
“姐姐……”佳烟扭过头,抽泣着说:“姨娘说父亲的死……父亲去得很惨……姨娘好可怜,病成这般模样。”
“佳烟,逝者不在,郡王生前为人忠厚……来生一定得享富贵。”
卿嫣顾不上屋子里令人作怄的味道,进去掺扶佳烟,视线落到榻上,只见妇人已近油尽灯枯,腊黄的脸,枯瘦的手,单薄得令人惧怕的身体,让人不忍看她。
环彩姨娘是当年曼海皇帝赐给佳烟父亲的歌姬,有一副赛过黄莺的妙曼歌喉,一副玲珑美妙身段,深得郡王宠爱,所以才能为他生下庶子,还因为郡王只有这一子,破例赐了封号,成了小世子。
但看看现在的她,命运弄人,当年美人已成了这般枯槁模样……
战争成就了男人的霸业,也成了无数女子的噩梦。
“帮我救出小世子。”环彩姨娘深凹的眼睛努力睁开,无神地看着佳烟,枯瘦的手指用尽力气,随即软软滑下。
“姨娘……”佳烟扑在环彩姨娘的身上,放声痛哭。
婢子们见状,赶紧过去劝解,一时间屋子里吵得让人头疼。
卿嫣正陪着难过,突然看到环彩姨娘的鼻子微微翕动,赶紧拍了拍佳烟的肩,“佳烟,姨娘还活着。”
“啊!”佳烟赶紧抬起身子。
环彩姨娘弱弱地吸气,有气无力地说:“没死……郡主、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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