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乔衍将刚沏好的毛尖斟入自己杯中,旋即给翟思思冲了一杯白开水。
她的喜好,他至始至终都记得。
而翟思思的注意力已经被他转移到了文件上,根本就没看过功夫茶杯里的是茶亦或是白开水。
她如实地摇头,道:“没有,这份策划案是院长和主任一并通过的,我想,应该没问题。”
院长都通过的文件,她还能挑出毛病来?
略微低垂下头,靳乔衍浅尝了口冲泡得正香的毛尖,旋即放下茶杯。
望着杯中淡淡青绿色的茶,他薄情地问:“你自己都没看过的策划案,带到我面前来谈,是希望我能直接给你签字,还是希望我直接把你扔出去?”
绛唇紧抿,她收起视线,将文件夹拿到自己面前,道:“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没能看见靳乔衍扭过头来时,眼底的阴寒转换成绵柔辗转的思念。
只听得他声音如常:“你的心挺大,什么人都信。”
翟思思第一时间没能听懂他的话,瞬间抬起头来:“什么?”
然而靳乔衍并没有给她答案,而是径自起身,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他打电话是一如既往的话少,基本上除了简单的“嗯”字,其余什么也不说,翟思思猜不出他和谁在打电话,也就重新垂下脑袋。
此刻文件上写什么她已经看不进去了,耳边回响的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什么人都信。
他嘴里说的什么人,是指他自己,还是指李彩霞和院长?
手指摩挲着文件夹,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一时间说不准是什么,连忙抱着文件夹细看。
看着看着便看进去了,心里头计算着每一项支出,想了想,又掏出手机打开购物软件,一个个录入搜索,头也不抬地问:“你这里有多余的纸和笔吗?”
话音刚落,眼前就出现一只修长的手,手中是一本笔记本,以及一支签字笔。
顺着手往上看,只见靳乔衍就站在她唾手可得的地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那双璀璨的眸子里,仍旧是淡漠疏离的神色。
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伸手接过文具,她平静地说:“谢谢。”
旋即不容自己多想,打开笔帽,在笔记本上开始写写画画。
丹凤眼微阖,看着认真审阅文件的翟思思,薄唇悄然勾起。
接下来漫长的一段时间,整个办公室内只有安静的写字声音、笔记本翻合的声音,翟思思太过于全神贯注,以至于没有发现那个远坐在办公桌前的人,一直没有动过,所有的目光内,均是她。
好久不见,思思。
写着写着很快就写满了两页,在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她惊呼出声:“这份文件经费不合常理,比正常所需高出整整二分之一!”
活动申请经费数额是一百五十万,但实际这个活动并不是非常大规模,所需的物品也不是什么高科技产品,按照常理来说,一百万已经绰绰有余,可经费数额竟然提到了一百五十万。
若不是细看,根本就看不出什么问题来,采购价目表非常精心地调整过,每一个数字看上去也并不是很夸张。
譬如平时在药店里买的棉签,一块钱就能买到一包,如今大量采购,反而需要一块五一包。
再譬如赠送给老人家的爱心礼包,什么棉被啊羽绒服诸如此类的东西,全部算起来每个礼包不该超一千五,可却写着需要两千。
每一样采购的物品价格都稍微上调了百分之三十,这里五毛,那里五百,再乘以物品所需要的份数,竟多了五十万。
那这五十万,到底是当真用在活动上,还是落入了某些居心叵测的人的口袋里,便不得而知了。
翟思思这才明白了靳乔衍刚才那句话的意思,紧接着浑身泛起了不寒而栗的后怕。
她这是被人当枪使了,靳乔衍一旦签了这个字,这五十万,就顺利掉入了那个人的口袋,还是她亲手塞进去的,等活动过后所有的物品都分了出去,死无对证,想要算账也没办法算了。
原以为她的防备心已经很高了,没想到却还是太天真。
这分明就是相关部门和院长联合在一起亏空公款,让她跑这一趟,恐怕不仅仅是看中她靳太太的身份,更是看中了她和靳乔衍的合作身份,以为靳乔衍会看在她曾帮助过她的面子上,替她批了这个方案,就是不批,挑出毛病来,那也是翟思思的责任。
反正她已经不是靳太太了,不用怕她或靳乔衍算账,横竖她都是最合适上战场的炮灰。
幸好有靳乔衍提醒她,如若不然,她就成了帮助别人骗靳乔衍钱的帮凶了。
本以为院长必定是为了医院好,才会想做这样的活动。
没想到,她还是太天真,当真以为医院里的人和她一样,把医院的事业当成自己的事业去奋斗,对他们提出的每一个方案都深信不疑。
人到底是俗人,凡事在考虑上,都会先考虑自身的利益,院长也不例外。
看她手里头的笔停下了,那边的人眉峰微挑,如常淡漠道:“看明白了?”
翟思思点头,旋即将文件夹和笔记本带到靳乔衍桌前,认认真真地给他分析起来:“这个方案在经费申请上被动了手脚,挑高了至少百分之三十,你看我这边计算的,按照我的计算,这个方案只要一百万,就足够了,另外,院长可能和某个部门有亏空公款的嫌疑,如果你想肃清医院的话,最好趁早。”
院长和相关部门有异心的事暂且不谈,也不看翟思思的演算,而是视线耿直地望着她:“所以?”
秀眉蹙了一下,盖上笔帽,她说:“能不能麻烦你借我用一下电脑,我重新打印一份新的策划案,将经费调到一百万,然后你再过一下眼,没问题的话,请你批准一下这次的活动。”
靳乔衍的话语仍旧是直戳了当:“我为什么要批准?”
翟思思反应很快地回问他:“你为什么不批准?这是一次很好弘扬博顿的机会,上一次孤儿院的活动就让博顿安保和附属医院名声大噪,这一次故技重施,而且还是在眼下博顿备受瞩目的情况下,做善事可以冲击那些负面新闻,不管对于博顿安保、附属医院还是你,都是一次非常好的转折!”
博顿安保眼下的危机无法拯救的话,可以试试从附属医院下手机,从侧面出击,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这些,靳乔衍自然是知道的。
但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回答。
丹凤眼下压,合上写满了演算公式的笔记本,他淡如白水地说:“批可以,你今晚和我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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