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璃透说要打盹,到现在已睡了好几日也不曾醒来。无人陪她玩闹,北染便只得自己在宫中胡乱找事做,给花浇浇水,替树修修枝。
可那些打理花草的杂事早已有人为她做好,于是乎,宫内的景观树被她无情剪秃,养得上好的兰花也被她泡死了好几株。
宫内仙使发现异样查明真相后,坚决不让她再碰这些东西。北染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又百无聊赖的过了几日。
一日她午睡醒来,忽觉时光流逝,料想着几日过去,那仙童应该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便开始盘算着去登门谢罪。
于是,北染跑到百花宫,从百花仙子那寻了一株树苗,还顺道借了她那把已万年不曾使用的锄头 ,带着它们出发去了那处行宫。
她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弯弯绕绕,花了半天终是找对了地方。她扛着锄头来到宫门口,驻足观望了一会儿,发现这里不仅宫内环境清幽怡人,宫门也做得很是别致。上次直接掉到了人家院子里,诸多事物未能观个全面,这次从正门进,她倒是看见了门楣上镌刻的几个大字:苍梧宫。
嗯……名字也不错!
此时虽白日当空,但宫门却是紧闭。北染站在门口朝里大声呼喊:“有人吗?有人在吗?”
无人回应,她又开始自报家门:“我乃朝露宫北染,今日特意来为上次之事道歉,若上神在家,劳烦开一下门。”问了许久,依旧没有回应,别说人声了,连个鸟叫都没有。
她踌躇着要不要先回去算了,怎料转身之时肩上锄头不小心撞到门上,门竟嘎吱一声开了一条缝。
鬼使神差的,她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拿着一干物品在宫里四处转悠,把整个苍梧宫逛了个遍。
只见庭中各处花草打理得井井有条,假山下的水池淌着流水,池中卧着几朵睡莲,以及数尾五彩斑斓的鱼。
但很奇怪,这么大的宫殿竟没有一个人,就连上次那仙童也不见踪影。
她在宫中边走边喊,以为这样就能叫出一个人来。喊了数十声之后她才意识到,这好像并没有什么用,没人就是没人。
于是她摸清路线,将目标转向后院。想着先行把树种上,等他们回来之后再跟他们讲和。兴许他们看见之前那个砸坏的的白菜坑已被她种上了一棵新树,心里一高兴,立马就原谅她了,说不定还能化干戈为玉帛交个朋友呢。
这么一想,她连步伐都变得轻快了些,一路哼着小曲径直朝后院走去。
来到后院,看到眼前的景象后,她却纳闷了。
之前的大坑已经被填平,但这才没过几天,怎么就长草了呢?
而且长的还挺多!
她转念一想,这宫的主人是法力高强的上神,宫中灵气鼎盛,宫内的花花草草受了这灵力滋养,定是长得也会比别处快。没错,一定是这样!
唉,看来种树之前还得先除草。
她从袖中取出那株快及她高的树苗放置一旁,扔开锄头,然后着手开始拔草。太久没有活动过,不消一会儿,她的额上便起了一层小小的汗珠。她将汗珠抹去继续干活,又过了一刻钟,才终于将它们拔了个干净。
内殿卧室中,一男子正泡在浴池里闭目养神。
方才他取出笔墨本打算绘一副丹青,怎料一不小心墨汁洒在了身上,这才临时过来洗沐。可没泡一会儿,便听见外面庭院有动静,他无奈皱眉。
这万年来,除了那人之外,还会有谁敢不打一声招呼就跑到他的寝宫里来。他从池中起身,穿戴好衣物,去找那声音的源头。
拔完草的北染疲惫的坐在地上,稍作休息,待到有力了,方起身去拿过锄头开始挖坑。然后将树立在坑里端端正正埋好,再捋起袖子用手将两边的泥土刨到一起,在树苗根部垒起一个小小的土堆。
做完这些,她满意的拍了拍手,但是左看右看总觉得还差点什么。想了半天,她恍然大悟:呀!还没浇水。方才过来的时候,倒是看见中院墙角处有一口水井,于是她又寻思着得找个什么东西去装点水来。
才刚一回转身,就看见朝这走来的那个白衣男子。
北染心喜:“哈,你来啦!来得正好,能否去帮我打点水来,我这树刚种好,得需浇水才能成活。”
那男子走近,见她蹲在地上,双手拍着树苗根部的泥土,想将它按得紧实一些。除此之外,他还看见了前几日他刚种好,但现在却被连根拔起,胡乱揉作一团丢在一旁的碧芝草。
扫视了一圈她的杰作后,男子愤怒之情溢于言表:“你在做什么?!”
看到他那惊讶的模样,北染推测,他定是看见自己不但替他们除去了杂草,还为他们种了一棵新树,内心澎湃,激动得不能自已。她为自己当时萌生了这个想法沾沾自喜,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说话时也多了几分底气。
“几日未见,你这地上竟生出许多杂草来。我正巧看到,就替你将它们都除去了,种上了这棵从百花仙子那处求来的重瓣洋槐。”
她别过身,指着地上那些青草道:“你看这些草,谨防土里有断根,过些时日它们又再次长起来。我都是细心的将它们一一连根拔起,怎样?我拔得可还好?”
男子微阖上眼,拼命压制住心中的怒火,道:“好,特别好。”
听他表示肯定,北染又指了那树:“那这树呢?种得可还满意?”
他道:“满意,非常满意。”
见他对自己做的事都颇为认可,北染心里简直要乐开了花,提着裙摆就朝他跑去,冲他嘿嘿笑了几笑,“那就好,那就好”。
她这一靠近,忽闻一阵奇特的清香,但转瞬又消失不见。觉得奇怪,她又再嗅了嗅,四处搜寻了一番,最后确定那香气是出自他身上,像是刚出浴的美人那般带着点点湿气,冷冽又不失优雅。她欣然道:“你好香啊。”
看到她那副不知悔改反倒喜笑颜开的模样,少年愈加生气了,厉声呵斥,几乎是一字一顿:“我上次已经讲得很清楚,让你以后千万别来,你又跑来做什么?!”
见他又露愠色,北染心道这人可真奇怪,怎么喜怒无常的。
但她还是不失礼貌的回道:“是这样的,我上次砸坏你种的白菜,虽然你说过不必亲自再来道歉,但我回去之后,每每想起,心里依旧很是过意不去,便还是想着能怎样补偿你们才好。”
“我平日里与百花仙子水尧关系还算不错,我知会过她后,去她园子里挑了许久,选出了这株重瓣洋槐。因觉着这花洁白无瑕如玉如霜,正如仙童你的品性那样,所以认为它与你很是般配,才拿了这树苗来给你种上。将你这园中的小草变大树,也算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吧。”
男子扭头哼道:“不需要。”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北染跟在他身边嚷嚷:“那树还没浇水呢,我们一起去给它浇水如何?”
男子不语,继续面不改色的朝前走,北染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一会儿跑到左边,一会儿跑到右边,而那男子还是看都不看她一眼。
走过一段青石板路,到了中院的水井边。北染想去打水,一伸出手才忽的想起,自己刚刚刨了土,手上还沾着许多泥。若是就这样去打水,定会把井里的水也弄脏。没办法,她还是只能可怜巴巴的盼着那仙童能来帮帮她。
虽说这北染平日里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这撒娇卖惨倒是很有一套。
她对着他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巴巴道:“我这手刚刚沾上了许多泥,仙童能否帮忙打一桶水,我好清洗一下。”说完还瘪了瘪嘴,眼里浮起一层水雾,真是我见尤怜。
果然,男子犹豫了片刻,还是替她打了一桶水上来,随后拿起水瓢替她冲洗。洗净手,北染便就着剩下的那半桶水,飞快的跑去浇在了那刚种下的树苗上,然后再飞快的跑回来将东西放归原位。
男子看着她在那处瞎折腾,默不作声,待她回来,才道:“你要做的都做完了,那么现在就请你赶紧离开,我这地方小,东西也不多,经不起你这般折腾。”
北染道:“可是我还没有见到主人呢,也没有亲自跟他赔礼道歉,所以我现在还不能走。他今天在吗?要不你带我去见他吧。”
她说话的语速飞快,一下子就从嘴里蹿出一大段话来。他发誓,这绝对是他记事以来,见过的最蠢,话还最多的一个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控制好情绪,慢条斯理道:“你已经见到了,主人就是我。还有请你记住,以后一定、一定、一定不要再来。”重要的话说三遍!
北染猛的一激灵,吓得倒退了两步。
啥?这个小仙童就是这宫的主人?那么她所臆想的那位法力无边,仙泽能够凝出十八朵七彩祥云的上神中的上神,也就是……他咯?开什么玩笑!
虽然这仙童看起来是有点厉害,但观这容貌,怎么也不像是修为已经达到了那个境界的人啊。神界中那几位有这等级的可都是活了好几十万年的老神仙,他未免也太过年轻了吧?!
北染还想发问,那男子却是忍无可忍。猛的一挥手,她便立马飞出了十里开外。然后……如上次一样,她又被扇回南天门了。
不过这回有了经验,快及落地时她摆正了姿势,完美的避免了摔倒,平平稳稳的降在了南天门口。
她朝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对那男子的坏脾气表示鄙夷,她这般诚心诚意竟也没讨到他一句好话。但好在东西已送去并栽好,这事也算了了。
北染挥了挥衣袖,迈着大步往自己宫中走去,刚跨过南天门前几根石柱,她突然顿住脚步——坏了,百花仙子的锄头给落在那儿了。
这可如何是好?
若那东西是她自己的,丢了便丢了,一把锄头而已。但偏偏那不是她的,既是借别人东西,那总得是要还的。再则那锄头也并非什么普通农具,而是一件法器,作用不单单只是锄地那么简单。但一想到那脾气不大好的宫主,凶神恶煞、冷冰冰的样子又让她有些害怕。
北染站在原地,纠结不已。磨蹭半天后,她变出一枝花来,决心将这决定权交给上天,双数就去拿,单数就回家。
想定之后,她着手撕扯着手中红花花瓣。最后一片落到地上,双数!
看着这个结果,她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是喜是忧。她想了想,蹲下身来,捡起那最后一片花瓣,将它扯成了两半。单数!好,回家!
可是回程路上,北染却心烦意乱,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她回头望了望天边西南方向那白茫茫的云,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听从天意吧。
于是她又折返匆匆跑到天门边上,找了一朵看起来还算可靠的云,驾着它飞向了苍梧宫。
将那不速之客轰走之后,男子回到后院,看了那树一眼,心中五味杂陈。而后他走去草堆旁边,拿起几株小心的查看。只可怜那些碧芝草被蹂躏的太厉害,却是连挽救的余地都没有了,他将那些草收走,无声的叹了口气。
今日又是倒霉的一天!
本来还想着等画完丹青,去给池中的鱼儿换水,现在被她这一闹,却是兴致全无。且一想到那从东海取来,打算养好之后练成丹药送给师父的碧芝草已被摧毁殆尽,他就愈加心烦。回到屋内点了一柱安神香,浅浅淡淡的烟雾向着屋檐攀升,在房中留下丝丝香气。一柱香燃尽,他的心绪终于平和了许多。
可当天边那道越来越白的剑光亮起,就注定他今日必不能好好休息了。刚撵走一个,又来一个!
他拾起衣袖,在案几上拿出两个茶盏,分别斟满后,才起身去门口迎接。却是他还未走出前殿,那人就先一步到了宫门推门进来了,接着便是一爽朗的男音响起:
“长空今日在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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