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一名白衣男子端坐在一张木案前,正专心致志的摆弄着桌上的一堆干草。
两人走到门口,北染朝一旁看守的男子挥了挥手,那人便上前打开了锁着牢门的铁链。北染信步走进牢里,往木案边一站,在案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顿觉光线昏暗,白衣男子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霎时嘴角抽了抽,似是想说什么,但又憋回去了。低头继续着手上的东西。
“喂,路过的。”
听见她唤他,他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可能依旧觉得没眼看,又赶紧把头低了下去,眼睛不自然的飘向别处。
后面跟着的十七似是看出来了他的别扭之处,疑惑着转头看向自家小姐,这一看,却让她大吃一惊。
北染身穿灰青麻衣,一只黑色眼罩遮住了右眼,左脸上一条从眼角延伸到脸颊的刀疤,细碎的黑色胡渣均匀的分布在嘴唇上方,俨然一副正正经经的山贼模样。
然而重点是,原本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凶神恶煞,而特意描得又黑又粗的眉毛,在刚刚睡觉时被蹭掉了一截。用发冠固定住的头发也因为躺在椅子上而变得有些松松垮垮。更要命的是,嘴唇上的胡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一半已经翘起,她说话时便随着她的唇部动作一起胡乱摆动。
总的形容就一个字——“糙”。
她强压下心中的尖叫,忙用胳膊肘捅了捅她。
见她转过头来,十七用手在唇边摸了摸,意示北染去检查自己的上唇部分。
然而她好像没懂,只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就开始进入主题。
她问那男子:“你为什么不吃饭?”男子不语。
十七又赶紧用手扯了扯她的袖子,但她却以为十七是在恶作剧,拉回袖子道:“十七别闹。”
无奈之下,十七只好小声唤他,“小……。”察觉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忙又纠正过来,“少主……,少主……。”
这下北染终于有反应了,把头偏了过来。小声问道:“什么?”
十七放低声音,提醒道:“胡子!”
“啊?”北染一脸茫然。
十七顿觉十分头疼,只好一边用手在唇边磨蹭进行动作提示,一边小声说话语言提示:“胡子……,胡子掉了。”
这下北染终于明白了,大惊失色的背过身来,使劲在嘴上摁了摁,把胡子粘紧,才又转过身去。一本正经的样子,装作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轻咳一声,继续刚才的谈话。
她问:“是因为饭菜不合胃口?”
白衣男子回:“你为什么把我抓来。”
“我说过了,你摘的花是我种的,摘了我的花就是我的人,我把你带回来有什么不对吗?”
听他这么说,白衣男子低下头来沉默不语,两片薄唇抿得很紧,好看的眉毛皱了皱。过了一会才纠结着开口问道:“那外面的几百人也是因为摘了你的花,所以被抓过来的吗?”
北染心道:“当然不是,他们可都是自愿留在这的。”
但是她决定骗骗他,于是道:“那是当然。”
闻言,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似在思量该如何是好。
看到他这副模样,北染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作恶欲,继续乘胜追击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白拿的,摘了我的花,就得负责。所以你就别想跑了,这辈子就待在这了吧。”
“才不要!”这次他倒答得飞快。瞪了她一眼后继续低头鼓捣手里的东西,不再去看他。
从刚进来的时候就见他一直摆弄着那些干草,北染便也把目光移向他的手里。
那是一条用干草扎起来的金鱼,书本大小,样子十分可爱,虽是用草扎的,却看起来生气勃勃,颇有灵气,后面还拖着四条状似蝶翼的长尾巴,好看极了。整个鱼大致已经完工,就还剩下左侧的一只鱼鳍尚在制作。
北染虽住山里,但也时常去集市上瞎逛,可像这条金鱼这么精致好看的东西却是第一次见,心生欢喜,一把将它从那人手里夺了过来,道:“这是什么?”
这一下那白衣男子急了,忙道:“还给我!”
“我不。”北染将它捧在手里,细细打量,越看越喜欢,还乐呵呵的抱着它转了个圈。
那男子起身抬手就抢,“快还给我!”
“我就不,我就不”。见他来抢,北染忙把金鱼藏到背后,道:“这东西本大王看上了,就是我的了。”
白衣男子气不打一处来,奈何他的身上被他们系了锁链,锁链末端固定在后方墙上,行动范围有限,故去不到她面前,也抢不回东西,只得气愤道:“这是我的东西,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道理?呵,打她出生以来,就不知道道理这东西长什么样子。她爹娘是贼头子,她家是贼窝,道理在这个地方从来就排不上号。
于是,她扬起脖子,趾高气昂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山贼!山贼抢你东西,需要跟你讲道理?”
可能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那白衣少年气得咬牙切齿。奈何抢也抢不过她,说也说不过她,只得捏着拳头愤愤的坐下,眼睁睁看着她放肆的大笑着跑走。
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娇小背影,他似是想起了从前什么有趣的事情,忽的嘴角向上勾起,发出一声旁人察觉不到的轻笑。
他回身坐下,摘下衣袖上沾着的几枝细碎茅草,信手一挥,一道白光飞出,门外几个走动的小使突然停下动作,仿佛定住了一般。
随后他沉声道:“出来吧。”
青光微闪,一名青衣女子旋即出现在屋内,而后向前半步,在他面前跪立躬身,抬手齐额。
恭敬道:“拜见流川君。灵渠本不敢打扰上神清修,只是再过几日便是裕清上神寿宴,他十分挂念您,非常希望你能前去为他祝寿,特命我送来请帖。”
说着她手腕一转,一份华丽的请柬出现在她掌中,打横后双手奉上。
接着又道:“我去到苍梧宫之后,在殿外等候多时,未见上神回来,这才……。”她眼神一斜,飞速打量了一下周遭环境和男子身上的枷锁,略带尴尬之色。
“望上神海涵,莫要怪罪。”
未见他起身,只是勾勾手指,请柬就自己升腾而起,准确的飞到了他的手中。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那女子起身,又是一缕青光,人瞬间就消失不见。
他将那请柬收回袖中,打了个响指,门外的小使立马又开始走动喧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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