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瑞雪迎冬
渤州战局已定,陶臣末移兵西进,开始在佑州边境驻扎下来。
有了渤州大胜的鼓舞,渝州各路大军士气高昂,程锦尚觉得时机已到,他利用陶臣末的图纸打造了十余座攻城塔,被围攻近两月的凤溪最终城破,守将曾 伟琼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准备自决于城墙之上,可天不遂人愿,抑或是因果循环,他最终被渝州将士生擒,程锦尚亲自将他斩杀于城头,算是亲手为丁康阳报仇雪恨。
凤溪一失,万宁便成了一座孤城,任有天险也难挡骁卫猛攻,毕竟被围着许久,粮草早已拮据,陆家接连的战败更是让守城将士人心惶惶,在骁卫持续了近五日的轮番猛攻之下,万宁再一次回到了渝军手中。
这个冬天对于渝州文武来说简直是再美妙不过了,不说年关已近,四处喜气洋洋,光是想想接下来的美好局面都会让人甜得发齁。
然而,皇城之中的陆守夫却是另一番心境,他从一开始就想到过程锦尚会是他最强劲的对手,然而却没想到过他竟如此强劲,云阳起兵,他手中不过区区五万来人,面对朝廷和黔州大军的夹击,他不仅没有败落反倒是日益壮大,直至成了今日不可阻挡之势。反观他陆守夫自己,拥有当时最为富饶的领地,手握数十万战力非凡的大军,一门四将,无人不艳羡,甚至还有长宁王这面旗帜,可如今,领地已失,四将折三,数十万精锐更是荡然无存,到底是何缘故导致如此局面,他怎么也想不通。愤怒、无奈、焦虑、无助等各种不安充斥着他的脑袋,到最后,他将所有的怨恨都归咎到了陶臣末的身上,正是因为这个年轻人让他堕入了无底深渊。可是从现如今的局势来看,哪怕他对陶臣末有再多怨恨也是无济于事的,自己手中的真正精锐不过是先前从渤州陆陆续续调动过来的十万来人,其余近二十万兵众都是朝廷的人,这些人虽然现在对他也是惟命是从,但奈何战力确实难以让人放心,特别是面对气势正盛的渝州大军,要想倚仗这些人几乎是不可能的。然而渤州已失,他再不情愿也没有其他退路了,要是能重来一次该多好,重来一次他断然不会为了利用朝廷的兵力而轻易离开渤州以给陶臣末可趁之机,现在想来,当初陶臣末孤军北上搅得渤州鸡犬不宁的时候他就应该及时醒悟,及时重新审视渝州大军的实力了,奈何这世间最无意义的就是后悔。
“既与朝廷搅在了一块儿,那就只能继续与其一起蹦达了。”吴言兵缓缓道。
“怎么做?”陆守夫阴沉着问道。
“渤州战败,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兵力来对付程锦尚了,要想再与他掰掰手腕儿,还得继续用朝廷的兵。”
“万宁、凤溪城破之后,加上从渤州带来的人也不到二十万人马,如何阻挡得了程锦尚?”
“朝廷在佑州可还有不少兵力。”
“这是宋骁最后的稻草,他会舍得拿出来吗?”
“由不得他了,将军你想想,万宁、凤溪城破,泰安以南的屏障几乎就剩下抚山了,抚山一旦被攻破,程锦尚要想拿下泰安简直就是探囊取物,宋骁再爱惜羽毛也不至于看不到这一点,将军要么带着渤州的十万精锐马上离开中州再寻地方等待东山再起,要么逼迫宋骁从佑州调兵在抚山与程锦尚决一死战,这是将军有且仅有的两个选择,将军若退,朝廷必亡,将军若战,朝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宋骁要是不想将这江山拱手让给程锦尚,必然会答应将军从佑州调兵。”吴言兵分析道。
陆守夫没有立马表态,而是沉默不语。
“可以一试。”良久,陆守夫才说道。
如今的皇宫已然是冷清了不少,很多官员要么病休要么借口有私事要办,总之就是不愿再出现在宫殿里。
太上皇宋继遣人来告知宋骁,说自己想出宫遛达遛达。宋骁断然拒绝,他深知自己的这位父皇在想什么,江山危亡,他却依旧想着自保,这与当初他将一片烂摊子甩给自己的情形何其相似,所以宋骁是愤怒的,他下定了决心,泰安失城之日就是他们父子共同去见老祖宗之时。
听闻自己的儿子拒绝了自己出宫的要求,宋继如坠冰窖,他知道是到了自己承担后果的时间了,只是从未曾想过是以这种方式。
踏入宫门本应避了寒风,可陆守夫却觉得更显冷冽,这种冷不是天气的缘故,而是青砖红墙里硬生生透出来的冷。
“上柱国还能抵挡多久?”听了陆守夫的请求之后,宋骁不惊不诧的问道。
“事在人为,臣还愿意一试。”陆守夫道。
“朕本以为你与秦相会有些不一样,到头来也是半斤八两而已。”
“如果是秦庸,朝廷与陛下必然是跪着死,而臣不一样,臣起码能让陛下多几分尊严。”陆守夫对秦庸已懒得用什么尊称。
宋骁也并不计较,转开话锋问道:“人找到了吗?”
“什么人?”陆守夫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
“你不是在替朕找寻朕的儿子吗?”宋骁带着几分讽刺道。
“多少有些眉目,就看陛下是想给他海晏河清的天下还是支离破碎的江山。”陆守夫并不在意宋骁的讽刺。
“你还是在威胁朕。”宋骁满不在乎道。
“陛下,你我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有些不必要的规矩就不要讲了,客套话更是没必要说,现在的选择很简单,要么调兵南下阻挡程锦尚,要么城门大开将这皇城拱手相让,陛下是个聪明人,该怎么选择想必不用臣多嘴。”陆守夫并不害怕宋骁的责怪。
“上柱国说这么多就这句话听着动人,没错,你我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需要朕的兵,朕需要你这个人,只是你想过没有,北境的兵一旦调动,卫戎与北弃便会趁虚而入。”
“难道陛下未曾听说吗,北弃与陶臣末已经勾连,陶臣末在拿下朝廷之前北弃大军暂时不会动的,至于卫戎,他们的独自暂时还吃不了这么多东西。”
“陶臣末可是已经到了佑州边界,他随时可能突破佑州防线自北杀来。”宋继道。
“大渊现在已与死马无异,陛下想要治就得用力在一个地方,要想兼顾是不可能的,臣若当初若不是如此也不会沦落到与陛下被拴到一根绳上的局面。”
“你先下去吧,朕会给你回复的。”宋骁无奈道。
陆守夫此刻的心境与宋骁差不了多少,所以他也没有太多心思以作咄咄逼人之态,只是向宋骁行了一个拱手礼便转身离开了。
“这个陆守夫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一旁的王林在陆守夫走后恨恨道。
“小时候,朕以为当了皇帝便真的是万人之上了,直到现在才明白,万人捧着那便是万人之上,其间一旦失了人心,大家都撒开了手,你也就什么都不是了,平日里捧着你的人还可能狠狠的在你身上踹上几脚。”宋骁很平静的说道。
“树倒猢狲散,人世间最无可奈何的事了。”王林感概道。
宋骁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殿外。
“传令余怀群,让他抽调十万兵力南下勤王。”过了一会儿,宋骁才说道。
“这样佑州的兵力可就不多了。”王林这段时间已经不再避讳参与政事了,毕竟能帮助宋骁出主意的几乎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就像点痦子,能点一个算一个吧。”宋骁并没有太多表情。
“老奴这就去办。”
泰安离余怀群的大营并没有太远,军令飞驰,五日便可传达。
余怀群收到军令之后很痛快的安排手下点兵,看不出有丝毫犹豫。
只是等到陆守夫与宋骁见到这些勤王大军之后才知道事态已然不在他们控制之下了。
余怀群派了五万人南下,人数只有宋骁要求的一半,更让宋骁气急败坏的是这五万人还多是老弱病残。宋骁仰天大笑,天要亡我奈何若?
陆守夫的脸略微的抽搐了一下,想来,如今余怀群都比他要更精明,他突然觉得陆文昭的死与他余怀群肯定也有不少干系,如此心思的一个人当初如何会真的去救陆文昭呢。
这一夜,宋骁彻夜未眠,陆守夫也几乎是没有合眼,各有心事,各自盘算。
天一亮,陆守夫全盘接受了余怀群派来的所谓勤王之师,然后让樊胜领着这些人去了抚山增防,看眼下这形势加之前方探子的谍报,程锦尚目前并没有急着继续北上的迹象,或许大家都想要先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吧。
渝州下雪了。
青砖白瓦,一夜之间都穿上了约莫一致的白衣,各自伫立,像是在欣赏这漫天飞雪,又像是在等待远方的归人。人们害怕酷暑,但却无一不对飘雪的寒冬情有独钟,特别是现下相对安定的渝州城,老百姓们难得的平静,不知世故的孩童更是穿梭巷间,嬉闹之声不绝于耳,偶尔夹杂着几声大人的训斥。
苏木凭窗远眺,眼里有画,桌上是陶臣末的回信,她看过很多次了,字里行间多是让她不必为自己忧心、天冷要注意添衣保暖的关怀之语,苏木觉得安心,陶臣末既然什么都没说那就说明他有自己稳妥的办法。看着窗外跳动的画卷,她知道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对这一切有莫大的功劳,只是如此美景不能并肩共赏,多少还是有些遗憾。可能是因为窗外孩童银铃般笑声的吸引,也或许是她不想自己突然之间变得忧伤,干脆决定出去四处走走。
你别说,白雪皑皑的渝州还真是比平日要耐看许多,苏木悠闲的四处转着,心情也好了很多,转了约莫一个时辰这才决定返回府中。
路过一个转角,苏木的余光撇到小巷的角落里貌似蜷缩着一个人,医者仁心,又是好心肠的女子,苏木毫不犹豫的决定上前去看个究竟。
走进一看,只见这人穿得十分单薄,头发凌乱,面容凄切。
“你是谁,这么冷的天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这人浑身颤抖,想来是冷极了,见有人询问,他还是略略整理了一下盖在脸上的头发,强忍着不断打架的上下嘴皮,努力开口说道:“小子前来投靠亲戚,不想未得见其人,连日以来用光了盘缠,又突然下了大雪,这才如此窘迫。”
听他声音,听得出这只是一个少年,虽然窘迫,但谈吐之间还是透露出极高的修养。
“渝州城我熟,你若是知道你这亲戚的居所,我一定可以帮你找到。”苏木关切的说道。
“小子已经去过了,但见不到人,想必是不太想收留我吧,等雪停了我就回去了。”这少年颤抖着说道。
“原来如此,这样吧,你看这天也太冷了,这样下去还不等雪停你就被冻伤了,你要是不嫌弃就先到姐姐的府上去避避风寒,怎么样?”
“唐突打扰,会不会让姐姐不便?”这少年实在太冷了,有人收留他自然是想去的,但他的修养告诉他如此随便是不礼貌的。
苏木微微一笑,说道:“哪里话,不会的,赶紧跟我来,再下去你就该生病了。”
“那就叨扰姐姐了。”
苏木伸手扶起这少年,见他一直瑟瑟发抖,便将自己的披风拿下来给他搭上。
“不不不,小子身上脏乱,会弄脏了姐姐衣物。”这少年想要拒绝。
但苏木不会计较这些,不等这少年推脱,她便用力将自己的披风披在了他的肩上,说道:“你看你都冻成什么样了还这般讲理。”
这少年也就未再拒绝,只是觉得十分感动,不由得有些想哭。
苏木将这少年带回了自己居住的小院。
“哟,这哪里来的孩子,咋穿这么少?”苏枕见到这孩子也觉得十分惊讶。
“说是走亲戚没找上,恰巧碰上大雪,我见着可怜便先带他来避避风雪。”苏木到。
“我去找两件厚衣裳给他换上。”苏枕未再多问,转身回屋拿了两件厚衣服给这少年船上。
“小子宁须谢过伯伯谢过姐姐。”宁须感激涕零的鞠躬道。
苏木扶起他,说道:“你叫宁须是吧,别小子小子的了,这么冷的天,任谁也受不了啊,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熬些汤。”
此刻的宁须已然是泪流满面。
“你从哪里来?”苏木端上热汤,问道。
“我从蓉州青幕山来。”
“这么远的路途啊,那你这亲戚是在何处啊,姐姐去帮你找找。”
说道这里,宁须眼里突然多了几分失落,叹了一口气说道:“地方倒也好找,只是去了好几次都被下人挡在门外,未曾见到过我要找的人。”
“还有这样的事儿,谁家下人如此威风?”
“不瞒姐姐说,她就是渝州王府天机院的瞿院首。”宁须道。
“你是瞿院首的亲戚?”这倒是让苏木有些惊讶。
“瞿院首是我在青幕学堂的师姐,自先生罹病辞世师姐又离开之后,青幕居日渐败落,后来不少有钱人家的师兄师姐都相继离开了,剩下的都是先生当年收留的无家可归的苦命孩子,先生走后我们这些人也就没有了支柱,慢慢的也都各自流落了,后来我听说瞿师姐在渝州王府当了个院首,走投无路之下这才准备前来投靠,奈何数次登门都被下人拒之门外,也不知瞿师姐是否知情,我在渝州流连了十余日,用尽了盘缠,这才落到如此窘境,幸好遇到姐姐搭救,不然我可能真的会被冻死在街头。”宁须心酸的诉说着。
“怎么会这样,这样吧,你先在我府上住下来,等雪停了我带你去瞿府。”
“姐姐认得我瞿师姐?”宁须喜出望外。
苏木笑道:“你运气还不错,我正好认得瞿院首。”
“那太好了。”宁须甚是高兴,但是很快有觉得失落无比,“可是我想我去了这么多次,瞿府的下人肯定也对师姐说过我,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瞿师姐不想见我。”
苏木安慰道:“怎么会呢,瞿院首不会是这样的人,你先歇息歇息,你若是想快些见着你师姐,一会儿雪停了我就带你过去。”
宁须觉得有了希望,满口答应了,但是他还是觉得有几分害怕,几经波折,他其实已经决定离开渝州另谋出路了。
晚些时候,大雪稍稍消停了一会儿,苏木决定趁着这个间隙带宁须去瞿府看看。
苏木自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便进了瞿府,宁须心里不由得犯嘀咕,这位神仙姐姐到底是什么身份竟让能让当初对自己凶神恶煞的瞿府下人如此恭敬,但介于礼节,他并没有多问。
“宁须?你怎么来了?”见到宁须,瞿红袖显然有几分惊讶,苏木觉得这应该不是装出来的样子。
宁须拜倒在地,将之前的经过都细细说了一遍。
“这些下人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青云,你去问问前几日是谁知情不报的,让宁须小师弟受尽如此折磨,得让他们吃些苦头。”
聂青云正欲转身离去,宁须却阻止道:“或许他们也是害怕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叨扰师姐,我也见着师姐了,师姐大人大量,这事儿就算了吧。”
宁须如此大量让苏木好感倍增,现在她的事也算做完了,她并不喜欢在瞿府这样的地方多待,于是便告辞道:“既然寻得了你要寻的人,那我就先回去了,瞿院首,小女子告退。”
“此事多亏苏姑娘帮衬,不然我瞿红袖就成了没有人情的小人了。”瞿红袖向苏木微微行了一礼。
“院首何必客气,既然如此,那小女子就告退了。”苏木回了一礼。
“外面风大,我找人送妹妹回府。”
“瞿院首不必多心,下雪天走走看看不失快事一桩,故人相见当有不少话说,我就不叨扰了。”苏木再次行礼,这才转身离去。
“宁须再次谢过姐姐。”宁须朝苏木行了一个大礼。
苏木微微一笑示意,没有再说什么。
苏木离去,瞿红袖与宁须还是说了不少话,听闻青幕居的遭遇,瞿红袖内心难免还是有几分感概,只不过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些许遗憾也就没有存在太久。
叙旧一番之后,瞿红袖安排府中管事徐宏带着宁须去了自己的住处。
“徐管事,我想问问,带我来府上这位姐姐你可认得?”
“自是认得。”
“那不知徐管事可否告知在下这位姐姐是何人,她于我有恩,将来若是有机会在下还当好好报答,只是非礼勿问,不好直接过问姐姐姓名,徐管事既是认得还请告知在下一二。”
“这么说吧,你可知道陶臣末将军?”
“白衣俏面,骏马银枪,世间称其为白衣神将,在下自然也是听说过一些的。”
“送你到瞿府的这位姑娘姓苏,单名一个木字,她正是陶将军未过门儿的妻子。”
“啊?!徐管事说的可是真的?”听闻苏木与陶臣末的如此渊源,宁须无比惊讶。
“所以啊,我说你小子运气好,要是别家小姐,见你落魄的样子别说搭手帮你,能不远远儿躲着就算看得起你了。”
“想来我宁须这段时间受尽磨难竟是为了遇见如此一位贵人,值得值得啊,苏姐姐心地善良,人也长得好看,与那传说中的白衣神将陶将军还真是神仙眷侣了。”
徐宏不由得发笑,这小子年纪不大,肚子里东西倒是不少,他有意继续说道:“这位苏小姐可不止是长得好看,她还是渝州数一数二的妙手神医,据说当年王爷的大军被人投毒,三军少有幸免,又恰逢朝廷大军围困,可以说是身临绝境,但就在这时候这位苏小姐突然出现,经她神手一调,数万大军绝处逢生,也才有了渝州王府今日这般辉煌啊。”
“在下真是越发崇敬这位苏姐姐了,不光长得好看,还有妙手回春之力,世间也只有如此女子才能配得上陶将军吧。”虽是他人之事,但宁须却莫名觉得十分甜蜜。
当然,既然徐宏开了口,宁须也没打算就此放过他,便一直缠着让他多讲些有关苏木和陶臣末的事,徐宏介于他毕竟是瞿红袖的师弟,也只得耐心的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与宁须听。
这雪下了几日,今日总算是停了,但因连日累积,整个渝州依旧是白皑皑的一片。天气严寒,少不了人得些风寒杂病,苏木的医馆自然也就忙碌了起来。
等到差不多酉时,苏木才算有时间歇一会儿,匆匆饮了两口热茶,抬眼望去,发现门前石阶上坐了一个少年。
“宁须?”
听到有人叫自己,宁须赶紧回头,一看是苏木,想来是闲下来了,这才起身,还不忘行礼道:“苏姐姐,你忙完了?”
“你过来多久了,外面这么冷,怎么不进来坐?”
“我看看姐姐一直忙个不停,便不好进来打扰,也就等了一会会儿。”宁须摸了摸已经被冻红的脸笑道。
“你看你脸都冻红了,傻小子,快些喝杯热茶。”苏木边责备边给宁须冲茶。
“谢谢姐姐。”
“你找我有事?”
“也没事儿,姐姐救了我,我就想过来拜会拜会姐姐。”
“你呀,都说了这是举手之劳,别老记挂着。”
“姐姐,我都打听到了,你这医馆向来很忙,今日见了确实如此,你看你需不需要人手帮忙?”宁须突然说道。
“你想什么呢?”苏木问道。
“我就想反正我在瞿府也是闲着无事,姐姐这里又如此忙碌,要不我过来帮帮手?”
“你可懂医理?”
“我不懂医理,但是我可以帮姐姐打打杂跑跑腿,苏伯伯年纪也大了,我来帮帮手,他可以多休息休息,姐姐也不用那么忙。”
苏木无奈笑道:“瞿院首日理万机,瞿府少不了事儿让你做,你跑到我这里来算怎么回事儿?”
说到这里,宁须突然叹了口气,有些黯然道:“师姐都跟我说了,说天机院都是负责一些机密的事儿,我年纪小,不让我参与。”
“那倒也是,那你在那边可还住的习惯?”
“不习惯,以前在青幕居的时候师姐就很严厉,她现在是天机院的院首,所做的事又都事关军政机要,所以平日里更是严肃,府上规矩也多,府里的人也都一幅神神秘秘的样子,我甚是不习惯,待着久了,我自己都嫌自己碍眼。”
苏木摸了摸宁须的头,安慰道:“宁须呀,你可不能这么想,你看啊,你大老远来投奔你的师姐,她收留了你,你应该多些感激,不派你做事,你就认认真真读书,等你大了,自然就有用了。”
“所以我才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啊,明知师姐很严厉,可我当初还是选择来投奔她,三番五次被拒之门外,这心里多少有些失落,现如今见了府上了样子,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苏木虽未曾有过这种感受,但她能理解一个男孩子的自尊,只不过她以为这多半还是因为宁须太过敏感了,所以她继续安慰道:“你呢,也别总是往坏了想,瞿院首总不至于说连书都不让你看吧。”
“府上的书我倒是想看就看。”
“那不就行了,天机院的事都是机密,要做好这些事可不是一般人能行的,你若不好好历练自己,院首自是不敢让你参与其中呀。”
“可是我来这边帮手,抽空也能读书啊,而且一天总是看书也太无趣了。”宁须坚持道。
苏木无奈,说道:“宁须啊,你想过没有,你是来投奔瞿院首的,这府门你也进了,然后再跑到我这边来,传出去了,百姓会怎么看瞿院首呢,会觉得她不念师姐弟之情,不愿帮助落难同门,虽然瞿院首万万没有此意,但悠悠之口我们怎么能堵得住呢,你不想让你的师姐落到这样无情无义的境地吧?”
被苏木这么一说,宁须好像有些明白了,但还是不免有些失落道:“苏姐姐说得确有道理,那好吧。”
见到宁须无比失落,苏木又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你啊,我看这样吧,你要是想过来帮衬帮衬也不是不可以,我这里偶尔也确实忙不过来,但你毕竟是瞿府座上客,你得征求征求瞿院首的意见,她若是同意,我便让你过来帮手,她若是不同意,那就没有办法了。”
“好啊好啊,那我这就去向师姐说。”听到苏木松口,宁须高兴坏了,转身就要走。
“唉,等等,你可知要怎么说?”
“不能直接说吗?”宁须有些不解。
“你若说是我让你去问的,你觉得瞿院首会不会为难呢?”苏木问道。
宁须挠挠头,突然明白过来,说道:“对,若瞿师姐心里本不愿意,但我又说是姐姐让我去问的,想必她就只得答应,不然她会觉得你认为她小气,那我就这么说,就说是我今日过来拜会姐姐,见姐姐忙,想到自己本身在府上也无事可做,于是就想过来帮帮手,看师姐怎么说。”
苏木笑道:“不愧是瞿院首的同门,还算激灵。”
“那我这就去了。”宁须十分高兴道。
听了宁须的请求,瞿红袖一时觉得有些意外。
“府上住不习惯?”瞿红袖狐疑道。
“倒不是,宁须只是觉得不能总闲着,苏姐姐的医官确实很忙,我这个闲人正好可以去帮帮手,而且苏姐姐对我有恩,我想以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尽量去报答她。”
“你就这般过去显得也太唐突了,你得看看人家苏姑娘愿不愿意你去帮她。”
听到瞿红袖这么说,宁须暗自高兴,但他强忍住内心的喜悦,说道:“只要师姐同意,宁须便去好好找苏姐姐说说。”
瞿红袖脑子飞转,居然并没有太多顾虑的就说道:“先生曾教导我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不是苏姑娘相助,说不准你今日还经历着何种磨难,只要苏姑娘不嫌你碍手碍脚,你倒是可以去帮她跑跑腿。”
“师姐这是同意了?”宁须依旧强忍着内心的喜悦。
瞿红袖点了点头。
“那我这就去征求苏姐姐意见。”
“等等。”
宁须以为瞿红袖反悔了,心里莫名一阵不安。
“宁须,你要记得,第一,你是周先生的弟子是我的师弟,无论是求人还是施与都要有该有的风度,第二,苏姑娘虽然平易近人,但她毕竟是云卫大将军未过门的妻子,在她面前,不要口无遮拦更不要行事莽撞,得懂礼节,知道吗?”瞿红袖带着几分严肃道。
“谢师姐教诲,宁须都记住了。”虽说瞿红袖突然严厉了几分,但毕竟没有要阻拦他去给苏木当帮手,所以宁须内心还是高兴的。
“院首为何不把这小子留在府中?”宁须离开后,聂青云问道。
瞿红袖微微一笑,说道:“苏木可是陶臣末将来的夫人,宁须能与她走近一些,对我们来说难道不是一桩好事?”
聂青云恍然大悟,说道:“院首果然高瞻远瞩,只是这宁须年龄尚小,可能担大任,要不要属下好好教一下他?”
“你这就叫画蛇添足,陶臣末是什么人,一个有异心的人在他夫人身边难道他不会察觉,相反,保持宁须的这般天真才会彻底取得苏木的信任,陶臣末也起不了疑心,但他将来在将军府的所见所闻我都有办法问得出来,这才叫手段。”苏木淡淡道。
“原来如此,是属下愚钝了。”
“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倒是有几个消息。”
“说来听听。”
“余怀群拒绝了大渊皇帝勤王的诏令,只派了几万老弱病残南下,现如今中州兵力空虚,宁安王兵临泰安怕是指日可待了。”
“看来掌教已经彻底掌控了余怀群,好事儿,你把这个消息以天机院的名义呈报到王府,眼下的宁安王应该会十分期待这样的消息。”
“是,另外,焦连宋那边我们暂时还是没能有更多进展。”
“归一城当真就是铁板一块?”
“倒也不算,只是我们能策动的人着实无法接近归一城的机密,焦连宋是否和盘托出他所知道的我们不得而知,是死是活我们也不清楚。”
“绘制归一城地图的人呢,他既然能绘制出归一城的地形图,应当是对归一城了若指掌才对,这个人也没有消息?”
“只要能进得归一城,多些时间自然可以绘制出详细的地图,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接触到城中机密,加之此事暴露,皇甫俊容加强了城内防备,所以他此刻也无能为力。时间拖得越久属下越是担心。”
瞿红袖缓缓道:“掌教曾有指示,若无法营救便不要过于冒险,焦连宋是他亲自选出来的人,想必自有过人之处,一旦他顶不住归一城的审讯,大可以供出给我们提供消息的人,弃车保帅的道理他肯定是懂的。”
“但愿如此吧,另外还有一个大消息。”聂青云道。
“噢?看样子是好消息。”瞿红袖笑道。
“是,据云卫线报,陶臣末放了长宁王遗属。”
“王爷授意?”
“不确定,但据说是在长宁王的旧部宇文甫命丧陶臣末营中之后陶臣末亲自去放的,此事做得比较隐秘,不太像是有王爷授意,所以这个消息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还得院首亲自佐证。”
瞿红袖若有所思,缓了缓说道:“这就有意思了,如果陶臣末没有请示王爷便私放了长宁王遗属,倒是有文章可做。”
“可长宁王毕竟只是一个亲王,就算没有请示渝州王府而放了他的遗属应该也不会是什么说不过去的错误吧。”聂青云道。
“你想想,现如今泰安的那位陛下还能撑多久,宁安王一旦杀进泰安,他宋骁一系怕是很难幸免,但如果此时外面还飘着一个长宁王宋尧的遗孤,那事情可就大了。”
“那这件事天机院当如何做?”
“这件事暂时不能以天机院的名义呈报,如若不然我必落得一个监视同僚的罪责,这样吧,这件事先押着,后面的事我亲自去办。”
跟了程锦尚这么长时间,再加上瞿红袖工于心计,她对程锦尚的了解自然不会有差,所以正如她的预期,在得知宋骁已无兵可调之后,程锦尚异常兴奋,只是连日大雪,着实难以行军,所以他只得先按下心中的狂喜等待时机,只不过他并不是一个容易得意忘形的人,一方面这个消息确实让人开心,但另一方面他还是及时传令陶臣末让他随时关注余怀群动向,一旦发现余怀群大军有南下的倾向一定要及时牵制,以防他假意派残兵南下而引渝州大军入瓮。
陶臣末攻下渤州之后还并不能安稳过冬,一来这陆家在渤州经营多年根深蒂固,要想彻底拔除其残余尚需时日,二来因为坊间传闻他与北弃勾连图谋中原,渤州百姓对云卫的抵制还是较为明显的。但陶臣末不是一个犹豫纠结的人,非常时期得用非常手段,针对陆家残余他坚决打击,凡追随陆家残余袭扰云卫的一概击杀,不是他心狠,他的目标是泰安,在此关键时期怎么能让自己后院起火。但人可以杀,悠悠之口却是难堵,针对这个问题陶臣末也着实没有太多办法,嘴长在别人身上,说就说吧,等到时机成熟,他的行动自然会让这些人闭嘴,眼下最重要的问题还是让云卫精锐好好休整,接下来还有不少硬仗,那才是他应该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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