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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谋而后动

听完魏文忠的奏报,陶臣末陷入了沉思,明目张胆的利用渤州暗探与陆文昭博弈的后果他在行动之前便十分清楚,眼下各路暗桩被毁,于他来说确实十分被动,只不过这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当前局势就像一张网,渝州王府的势力被朝廷和陆家结结实实的扣在了南境,陆守夫倚仗朝廷兵力,死守着渝州北上的门户万宁等要隘,王府大军一时难以推进,此时此刻,自己就是突前的那一把利刃,只要自己想法先剪短这张巨网的一根线,接下来便可顺理成章的拆掉整张巨网。

突破陆文昭的防线,就是破局之关键。

而陆文昭此刻显然十分谨慎,一来介于自己被陶臣末反将一车的教训,二来便是因为当初陆文霆在渠坊城门前给自己的那封密信。

陆文霆完败于陶臣末手下,在被陶臣末收押的那段日子,他并未好吃好喝的闲着,而是暗地分析了自己与陶臣末交手的所有细节,并在心中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当时借助给陆文昭写劝降信的机会,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尽数借墨成文,尔后在城门前悄悄递给了陆文昭。

信中所言,尽是对陶臣末为人、领兵的分析,在他看来,陶臣末此人阴谋阳谋皆难逢敌手,论为人,他是一个义薄云天敢作敢为的英雄,但这不代表他毫无自己的手段,一旦有人对他不利,他也可以不择手段如数奉还。论领兵,常闻陶臣末帐中尽是些历史典籍,却无一兵书,他行军打仗向来不循规蹈矩,而是动静相合、出奇制胜,自己之所以败就是败在陶臣末反复无常的行军布局之下,所以他告诫陆文昭,与陶臣末交手切不可轻举妄动,万事宁愿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也不能被陶臣末调动起来,攻一城便是一城,守一镇便是一镇,一旦被陶臣末牵着鼻子走,万事休矣!这也是为什么陆文昭在这段时间虽然对陶臣末恨得咬牙且此却也只是小打小闹的原因,前车之鉴不可不闻。

而陶臣末自然不知道这件事,他只是以为陆文昭在见识自己的手段之后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不得不说,陆文昭此举着实让陶臣末有些为难,王府的意思已经很清楚,那就是渤州战事不能久拖不决,现在的情况是陆文昭等得他却等不得,自己在渤州的眼线尽数被拨,对陆文昭的动向已不如先前那般清晰,所以他需要好好思考如何让陆文昭这张网破掉。

魏文忠等人见陶臣末沉思不语,也不好打扰,只得静静等着。

良久,陶臣末才缓缓说道:“渤州不能放探子,那就让他们去尹州,特别是沿海一带,凡有船队停靠抑或有人暗地大量收购粮草、兵器的消息都需要收集,飞鸢帮利用海路为陆文昭运送军需,我们无法在茫茫大海之中找到这些船队,但他们运送的东西总有来路,尹州是其一,且就算这些东西都来自南洋,尹州是北上的必经之路,他们需要近岸补给,我们一定能寻得他们的蛛丝马迹,一旦掌握了这些人的行踪,我们便可以断了陆文昭的后路,光靠渤州的物质,是无法供陆家和朝廷两家大军所用的。”

“对,对对对,将军说得有理,既然渤州的眼线断了大半,那我们就从尹州来找飞鸢帮的踪迹。”魏文忠兴奋的说道。

“那一旦找到这些人之后呢?”任蒹葭问道。

“找到这些人,确定他们的人数,待他们靠岸之后便悉数杀掉。”魏文忠坚决道。

任蒹葭却遥遥头说道:“这些人既然能源源不断的替陆文昭运送军需,想必他们不仅人数众多还会有一套自己的谍报手段,这些人不会全部上岸,相反,只会有一小部分人上岸补给顺便采风,我们一旦打草惊蛇,船队必然闻风而散,杀那么几十百来人根本伤不到其筋骨。”

“那夫人的意思是?”陶臣末问道。

“我们需要水师。”任蒹葭道。

“水师?这个问题我倒真未曾想过。”

“前朝末期,天下局势与如今无异,沿海百姓或为谋生计或为逃避朝廷迫害不得不出海为盗,时间一长便形成不容小觑的海上兵力,太祖皇帝定鼎中原以后,这些势力不愿归附,朝廷在多次围剿失败之后才总结教训成立水师,并最后剿灭了这些海盗,只是事后,水师无所功用,朝廷为节省开支,逐步又将水师裁撤。陆家经营渤州多年,深知海路的重要性,最开始或许只是为了侯家商队护航,但如今飞鸢帮接手,这些船队已不仅仅只是商队那么简单,要对付他们,必须要有成规模的水师才有可能,最起码要有足够装运兵甲的大船才行。”

“夫人这么一说确有道理,只是不知军中可有熟悉水战或对水师有更多了解的将士?”陶臣末问道。

“此事不难,云卫初入尹州时曾经收编过一支义军,这其中便有不少人是曾经的海盗,对于海战,这些人应该是行家。”李秀道。

“既如此,此事恐怕要从长计议了,”陶臣末想了想继续说道“我看这样,往尹州增派探子一事立马着手,此事还是由夫人来办,这些探子除了要打探飞鸢帮在南境的活动之外,还要探探尹州海盗的底,我们知道得越多,对我们越有好处。组建水师一事不能急,李秀,你先去找你说的那些人,记住,要挑信得过的,先合计合计,我需要确切的计划。”

任蒹葭与李秀各自领命而去。

接下来便是季河清向陶臣末详细奏报了前线巡查情况,目前来看,陆文昭并没有明显的兵员调动迹象,这也印证了从北境传回来的为数不多的消息,陆文昭现在开始稳住了,不过还有一件比较严重的事,几次前线接触,季河清发现一个问题,陆文昭军中弓箭的射程要远远强于云卫,云卫不少探子本有机会活命,但最终因为陆家探子手中弓箭超乎寻常的射程还是让他们命丧黄泉,眼下虽然只是损失了几十名探子,但如若切换到大军对峙的情形之下,云卫吃亏肯定是少不了的。

陶臣末很认同季河清的想法,以小见大,现如今只是双方探子不成规模的对峙,云卫已然吃亏不少,将来若是两军对阵,如此威力的强弓必然会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于是他交代季河清,无论如何要拿到对方的弓箭,交到尹州军器监,由军器监想法铸制等级强弓。

季河清领命而去。

“将军可有眉目?”这时候,独自留在帐中的魏文忠才缓缓问道。

“文忠,你帮我想想,我们所认识的人中有谁可能与皇甫城主一较高下?”

“将军确定这刺客就是我们所认识的人?”

“一般说来,刺客蒙面并没什么奇怪,可那日的刺客蒙面之下还涂了脸,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会不会是害怕被皇甫城主认出来?”

“不可能,那人根本就不知道皇甫城主会出现,所以他一定是害怕被我们认出来,本将对这一点确信无疑。”

魏文忠长吸一口气,狐疑道:“自消息传过来我便在想,我们所认识的能有如此身手的人只有一个,可是也不太可能啊。”

“连统领?”陶臣末问道。

“不错,除了他,我实在想不起还有其他人,只是这事儿万万不可能是连统领做的。”魏文忠斩钉截铁的说道。

“连统领自然是不会有丝毫嫌疑,除了他,我们身边或许还有高手,有句老话说得对,真人不露相,或许我们忽视了太多那些毫不起眼的人。”

“那将军打算怎么查?”

“眼下战事紧张,我们没有时间专门去查这件事,这就是为何我要将自己遇刺的消息大告天下,一来是压迫刺客露出马脚,二来自然是让王府知道这件事儿,王府定然已经开始彻查了,至于能不能查得出就另当别论,起码我们可以让这些刺客不敢再那么嚣张。”

“那这事儿就算了?”

“有句话叫秋后算账,从长宁王遇刺开始,我隐约觉得之后发生的所有针对军中将领的刺杀事件都不是偶然,有些事刻意去找反倒难觅其踪,以静制动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将军的意思是这些事很可能都是同一人所为?”

“眼下还不好下定论,不过他们动作越多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这一次将军会渝州,对王金易将军遇刺一事可有什么发现?”

“暂时并无发现,只不过我已经想法将张浩、夏旭安排到了渝州巡防营,并支会了巡防营指挥使秦筅,秦筅是王金易将军的老部下,他深知这二人的重要性,会为他们做好掩护,今后他二人会继续打探西境刺客混入军中一事。”

“说到张浩夏旭,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陶臣末突然灵机一动。

“什么人?”

“聂青云。”

“聂青云?”

“文忠,你可还记得当初张浩、夏旭将在军营中发现刺杀王金易将军的刺客画像报与你后你与我所做的分析?”

魏文忠仔细想了想,突然也想起,不禁有些讶异,震惊道:“刺客可能是聂青云?”

“我之前一直没想到他,因为与他交集并不多,可适才提到张浩、夏旭,我便想起刺客画像那件事之后你我所做的猜测,刺杀王金易将军的是混入军中的西境人,而这些西境人曾与聂青云有过接触,当时你我便推测王金易将军遇刺一事可能与他有关,如果真是这样,他对我动手也不是不可能。”陶臣末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聂青云随瞿院首来到渝州后,虽然见人十分礼貌,但总是保持着不必要的警惕,也不会与他人有过多交集,看起来是一个十分安静而又极度负责的护卫,人们与他相见短时间内会记住他,但时间长了便会自然而然的遗忘,所以他很适合去做一些暗地的事,这么一说倒真是又可能,可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正如他为何要参与刺杀王金易将军一样,他又有什么理由要刺杀将军呢?”

陶臣末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良久才缓缓道:“瞿院首为王爷献言献策,在与朝廷和陆家博弈的中居功至伟,我相信与她寸步不离的护卫不会是我们想象的那种人,这件事儿从始至终都是你我的猜测,没有确凿证据切记不要对任何人说。”

“卑职明白。”

陶臣末嘴上这么说,但心里难免不安,主要是他还想起一件事,只是没对魏文忠说而已,那就是连成宗对他说过,当初他们上山请周不易出山突遇周不易卒亡,那夜他偷潜上山,险些被人发现,而那个人正是聂青云,据连成宗说,这人武艺一定不在他之下,如此身手,与那名刺客很像。

想到这里,陶臣末还是决定向渝州的张浩和夏旭传一道命令。

陶臣末离开近一月,但云卫大营有魏文忠等人尽心尽力,这一次回来也并没有太多堆积的公务需要处理,简单对诸事作了了解之后,陶臣末决定叫上魏文忠去军中到处走走,顺便探望探望为了救他而负伤的几名随从。

由于救治及时,几人已均无性命之忧,只是因为当时伤情较重,这几人暂时是只能静养了。见到大将军亲自前来慰问,几人还是忍痛准备行礼,陶臣末赶紧将带头的曹焕按住,示意无需多礼。

“伤势恢复得怎么样?”陶臣末问道。

众人皆表示并无大碍。

陶臣末转向曹焕,继续问道:“这手今后可有影响?”

“将军,没事儿,就算有影响,也是伤的左手,不影响右手提刀。”曹焕笑道。

“很好,这才不愧是我云卫男儿。”陶臣末看着曹焕,赞赏道,目光所及,不由得又扫到了他手臂上像伤疤一样的刺身。

“你这是以前受的伤?”陶臣末问道。

“哦,这个呀,不是,这是个刺身。”曹焕答道。

“人刺身都是刺龙画虎,你倒好,弄个疤。”陶臣末调侃道。

“小时候,乡里有一帮地痞,其中的老大想要刺身,不知为何刺成了个疤,为了面子,他只得让自己的一帮小弟也跟着弄一个,久而久之,大家就把这刺身当成是所谓自己帮派的标记,卑职那时候觉着威风,哭着求着让他们答应给我也刺一个,以便入伙,这不,慢慢就成了笑话了。”曹焕无奈道。

“怪是怪了点儿,不过这算不得笑话,我看挺好,人一辈子,谁还没点儿荒唐事儿。”陶臣末笑道。

“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上阵?”其中一人问道。

“最近你们就好好养伤,其他事情便先不要管,等伤好了,有的是事儿让你们做。”陶臣末道。

“可咱们闲不住啊。”

“闲不住也得闲着,这是军令。”

“是,将军。”几人内心其实还是无比欣慰。

从营帐出来,陶臣末不由得又想起曹焕手上那似曾相识的刺身,但一时又想不起具体何处见过。

“将军,要不要把这些人都正式编入你的护卫之中?”魏文忠问道。

“这些人都是跟着我立过大功的人,编入护卫有些屈才了,此次渝州行,他们护卫有功,都升一阶,不过你可以先征询征询他们的意见,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留下的,有的是天地让他们建功立业,至于那个曹焕,他武艺不低,又很机智,你就直接转告他,升他为昭武校尉,继续领兵打仗。”

“是,卑职明白。”

在魏文忠的陪同下,陶臣末大致巡视了一圈驻军,尔后便回到自己的营帐,准备休息休息,坐在椅子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起身去拿先前窦明从云阳送过来的那幅被钟杰差点儿烧毁的画像,刚拿出来,李秀来报,说是带来了一个人,先前尹州义军的,陶臣末又将画像放了回去。

“卑职李文顾拜见大将军。”来人身高八尺,肤色黝黑,声如洪钟。

“不必多礼,李文顾,你做过海盗?”陶臣末开门见山的问道。

“回禀大将军,卑职确实做过。”

“说说吧。”

“当年秦庸当政,时局混乱,尹州刺史在尹州巧立名目,横征暴敛,弄得是民不聊生,朝廷却视而不见,卑职为讨生计贩卖私盐被官府通缉,无奈邀约一帮兄弟出海为盗,一干就是五年,其后黄祥志在尹州举起义旗,卑职与他曾有私交,受他邀请,回到尹州加入了义军,后来黄祥志大哥战败身死,卑职便拉着剩余将士继续与朝廷周璇,无奈势单力薄只得又从操就业出海为盗,直到宁安王在云阳起事,北弃、卫戎相继发难,朝廷再无心经营尹州,卑职这才又回来,尔后王金易将军入尹州,彻底将朝廷兵力赶走,卑职与手下将士们商议决意加入渝州大军与朝廷对抗到底,也好为黄祥志大哥报仇,当时接收我们的正是李将军。”

李秀点头示意。

“所以现在你手下的将士对海都不陌生?”

“是,将军,卑职这些人都是尹州土生土长的,本身就是靠海吃海,就算不做海盗也对这海是知根知底。”

“想必李将军已经跟你说过本将此次找你来的目的吧?”

“是,李将军已经说过了,大将军您要成立水师。”

“那你可知道成立水师要怎么做?”

“除了要有船,还得有能在船上作战的人,最关键的就是,不晕船,经得住颠簸。”李文顾很坚定的说道。

“严格来讲,无论是前朝还是当今朝廷,都没有正式的所谓水师,就算有那也只是为了临时征缴海盗所设,所以要成立水师,本将可是一点儿方案都没有,你可能做好这件事?”

“禀大将军,海战与步战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在海上,一个在地上,所用的人所用的兵器都是一样的,只要有足够大的船和能受得住颠簸的人就行,人是现成的,卑职手下的将士并不多,但能从尹州再征调一部分人,他们都是海边长大的,不怕海,退一步讲,就算在尹州找不到足够多的人,将军只需要从云卫抽调几千人交给卑职就行,卑职保证两个月内让他们适应海船。”李文顾很是自信。

陶臣末很赞赏李文顾的这份自信。

“这样,你就以现在你手下的几百将士为底,本将再给你抽调一万人,交给你来训练,两个月,本将要见成效。”

“大将军放心,两个月后卑职一定给大将军一支像样的水师。”

“那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船。”陶臣末道。

“船也好说,原来尹州府衙本来就有大趸船,还有一些巨贾也有不少大商船,要装一万人,现成的都够更别说尹州临海,造船者众,且多有巧手,新造也行。”

“你看看,什么叫术业有专攻,这件事好像比我想象的要简单一些。”陶臣末笑着向李秀说道。

“是啊,文顾兄弟跟海打交道多年,是时候派上用场了。”李秀道。

“李文顾,尹州沿海一带最近可还有海盗袭扰?”陶臣末突然问道。

“尹州海盗多数都是尹州本地人,只是迫于无奈才出海为盗,自云卫打下尹州之后,很多人都回来了,要么加入了云卫,要么做起了正当营生,现在应该不会有什么海盗袭扰的事,就算有那也极少。”

“那不行,得多才对。”陶臣末别有深意的说道。

“得多?”李文顾一时有些不解。

陶臣末与李秀相视一笑。

“哦,卑职明白了,先前李将军曾对卑职说过,此事要保密,可要组建水师,动静难免过大,得有名头,海盗是个不错的理由。”李文顾恍然大悟。

陶臣末与李秀不由得哈哈大笑。

“那好,组建水师一事便由李秀你来把握,具体如何做,李文顾说了算,本将不会再干预,但是有一点,此事只是针对接下来频发的海盗袭扰,别无他意,你二人可明白?”

“卑职明白。”李秀与李文顾异口同声道。

陆文昭其实也急,最近这段时间,不知为何,北弃的妍冰郡主图兰骨柔突然十分不安分,接连率军在北线行事,让他损失了三四座城池,有传言说是因为图兰骨柔听闻陶臣末订婚心情郁闷,于是想找人撒气,与他相邻的渤州自然就难以幸免了。对于这样的理由,陆文昭哭笑不得,其实什么样的理由并不重要,现在的问题是自己背腹受敌,虽然有陆守夫找着各种理由将朝廷的兵力断断续续的输送到渤州,但面对图兰冰穆和陶臣末这两块十分难啃的硬骨头,他还是有些力不从心,而且最近这段时间只是传来陆守夫要他坚守的命令却少见了增援的兵力,这无疑是更加困难。

远在渤州的陆文昭自然想不到自己的父帅到底在皇城泰安谋划什么。

有那么一段时间,陆守夫十分同情宋骁,特别是听说他的独子也随着秦庸一家遇害之后,他本以为皇帝会听信坊间传闻是他杀了秦庸一家,甚至做好了面对皇帝责难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宋骁不仅没有丝毫怪罪他的意思,而且还更加的信任他。

几经试探,他彻底相信此时的宋骁确实没有要与他决裂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着手应对程锦尚的威胁。陆守夫当然不是为了大渊江山千秋万代,他的目的还是想尽量利用朝廷的数十万大军给程锦尚制造麻烦。

在军师吴言兵、大将樊胜、楚原婴的建议下,他决定借道蓉州,直接攻打渝州大军的主要粮草供应地云州。

吴言兵昼夜推演,觉得陆守夫当前的战略布局太小,完全无法动摇程锦尚的根基,相反,程锦尚坐镇渝州,居中调度,而东线的陶臣末战力惊人,陆文昭能不能抗住是个很大的疑问,一旦渤州有变,那陆守夫只能退守中、佑两州,尔后就要面对北弃、卫戎以及渝州的三面夹击,如此一来,形势就难以扭转了。

程锦尚的目的已经很清楚,那就是突破朝廷防线,进入泰安,诏令天下。他要做到这一切,就要整合除了云卫之外的所有力量,这也是为何现在渝州大军几乎都集结在万宁、凤溪等地的原因,而原来被渝州骁卫占领的蓉州因为程锦尚战略部署的改变此刻也已全部回到渝州,蓉州再一次回到了朝廷手中。

基于此,吴言兵提议,一方面,暗中调兵借道蓉州,南下攻打守卫薄弱的云州,让程锦尚后背生疮,另一方面,针对瞿红袖不拘一格诱降朝廷大员的计谋,让凤溪等地的守卫假意献城,引程锦尚大军进入圈套,如此一来,可以让程锦尚首尾受敌,难以自暇。

吴言兵的这一提议得到了樊胜以及楚原婴的支持,陆守夫沉思良久,决定一试。

主意打定,陆守夫派楚原婴先去蓉州驻守一段时间,尔后再增派大军前往万宁、凤溪一带,作出要与渝州大军在此决战的样子,待渝州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北线之时,楚原婴再一举南下,攻下云州。

听闻陆守夫有大量的调兵动向,皇帝宋骁并没有过多去追问,既然自己已经将军权彻底交给这位上柱国大人,那么就得承受这一切,相比秦庸,陆守夫着实限制住了程锦尚的势力,起码还有这一点是值得欣慰的。

宋骁此刻还有另外一件很在意的事,那就是想知道皇子宋凌到底在何方,只要皇家血脉在,他就不会愧对列祖列宗,只是介于内侍王林的忠告,他不太敢明目张胆的派人去寻找,王林知道皇帝思子心切,在与其商量之后派出了一队内卫先去暗访暗访,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世间事,唯思恋二字最伤人。

坊间传闻没有错,图兰骨柔突然毫无顾忌的掀了几座渤、滁边境的小城也着实是因为心中郁结难安,她不会吟诗作对,更不会寄情山水,荒原长大的女孩儿,只有策马扬鞭才能一抒郁闷之气。

连续寻找数月都不见邱心志踪影的图兰冰穆此刻也是坐立不安,原本有邱心志在,或攻或守都有章法可寻,而如今智囊不在,除了按照《勘天七策》所说的以静制动之外,他一时间不知何为。

而身陷囹圄的邱心志又何尝不想念自己的明主,只是事成过往,一切都是枉然。

明月高悬,乐者自乐,悲者自悲。

任蒹葭人生中第一次见海,在海浪扑打海岸的层层喧嚣中,突然觉得心境宽如长空,之前只道喜而不说伤的郁结之气在一瞬间也释放了不少,她十分清楚,自己本来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感叹,此来尹州,任重道远。

尹州良泉港,是南来北往商船必经之地,前一段时间,因为朝政混乱,此地变得混乱不堪,逃犯、义军、海盗、商人、渔夫,鱼龙混杂,云卫入主之后,置府理政,一切又慢慢回到了正轨。当然,这里的人们并不知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里又将会被海盗袭扰。

任蒹葭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在一间不起眼的房子里分析所有呈上来的消息,米粮交易、淡水收集,这些都是重中之重。

约莫一个月过去,云卫暗探勉强摸清了一条线,说是有两人一直在暗中囤积货物,这两人除了在良泉港采购货物之外,还会定时辗转到尹州腹地收集,明面上是组着一只商队,但实际上就是在四处收集粮草等军需。

接连跟踪一月有余,任蒹葭等人确认这些人就是飞鸢帮的人,眼下局已布好,就等时机来临。

此时程锦尚的耐心正在慢慢消亡,围攻万宁数月时间却一直不见成效,陆守夫入主朝廷之后,一方面将佑州的数十万大军几乎分了一半调往万宁一线,完全以肉躯堆起一条防线,另一方面,针对瞿红袖利诱朝廷将官的计谋,陆守夫下令,凡斩杀渝州将士者,以人头计,累积五人,奖十金,升一阶,斩杀投降渝州者,杀一人,奖五金。此令一出,往南者鲜见,杀渝军者日众,渝州一时寸步难行。

但是很快,陆守夫的举令便带来了一系列恶果,一些人为了邀功,将百姓射杀,冒充渝军尸首邀功请赏,一些军官莫名其妙被冠以南投者被手下犯上诛杀,一时之间,朝廷大军人心惶惶。

听此消息,程锦尚总算是舒了一口气,长此以往,朝廷必然会将兵失和、军民离间,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凤溪传来消息,说凤溪守将曾 伟琼有意南投,只要凤溪失守,万宁便成了渝州北境的孤城,哪怕它再是城险墙深那也支撑不了。

难得好消息,程锦尚立马吩咐瞿红袖确定该消息真假,天机院暗探几进几出终于见到曾 伟琼本人,几经犹豫,曾 伟琼最终决定献城投降,为免万一,献城前一夜,他派亲信当着天机院暗探的面斩杀了陆守夫派来的几个副将。

渝州派丁康阳亲自前去接收凤溪,王立阳在城外十里处接应,以防万一。

在渝州王府久等好消息的程锦尚终于见到了前线回报的人,只可惜,送到面前的不是喜讯而是噩耗。

曾 伟琼领着凤溪五万余守军出城缴械,尔后,丁康阳才在曾 伟琼的带领下带着六万余名将士进城接防,进城之时丁康阳还瞧了一眼凤溪城门,当时还很奇怪,这城门为何被改成了一道从上而下关闭的闸门,只不过曾 伟琼一路十分热情的向他讲解着城防情况,他也就并未细想,渝州将士鱼贯而入,约莫入城了五千来人,闸门突然轰然而下,街巷之中喊杀声四起,丁康阳知晓中计,立马招呼众人防御,奈何他所立之地是曾 伟琼精心挑选的,一马平川,一时间只见飞箭如雨,瞬间数十人倒地,如此数轮射杀,丁康阳身边的人所剩无几,自己也中了两箭。

箭雨好不容易停下来后,突又闻马蹄阵阵,丁康阳转过身来,发现一队重甲骑兵呼啦着向他奔来,身边将士瞬间被冲了个人仰马翻,他好不容易躲过一劫,再起身时才发现,周围已再无可用之人,可恨的是这帮食言而肥的小人却并不打算放过他,在放倒四匹重骑之后,力竭的丁康阳被乱枪刺死,跪地而亡,双眼始终未曾闭拢。

与此同时,被隔在城外的渝州将士发疯般的想要挤破闸门,却不知那是重达数千斤重的生铁,对于此次并未携带过多重型攻城器械的渝州将士来说,简直就是天堑,而城内的曾 伟琼也并未打算再开此门,当然,他也做不到。

眼见攻城无望,渝州将士开始将怒气撒在出城受降数万人身上,然而这些人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城里喊杀声一起,这些人便就近按倒看押的人,抽出靴中短刃专往要害刺,双方很快便厮杀在一起。

王立阳见大事不妙,立马催兵前往,数万渝州将士很快便将出城受降的五万朝廷士兵剁成肉泥,尔后开始疯狂攻城,但对于早有准备的曾 伟琼来说,他能抵住一两天便算大功告成了。

程锦尚突然双目眩晕,没有人确定丁康阳是否战死,但更没有人能确定他一定活着。

瞿红袖心底一凉,深知此次祸事天机院难辞其咎。

“立马传令王金易,速从万宁分兵,哪怕是一块砖一块砖的卸,也要把凤溪给本王踏平喽,攻不下来,提头来见!”程锦尚声嘶力竭。

座下瞿红袖、边向禽、连成宗等一众幕僚胆战心惊,一时无人言语。

当初程锦尚从云阳发兵攻打渝州城,若不是丁康阳作为内应,恐怕如今就是另一番局势了,其后跟随大军南征北战,渝州能有今天的势力,丁康阳功不可没,程锦尚愤怒异常实在是人之常情。

“王爷,此刻万需谨慎小心,切不可一时冲动坏了大计。”过了许久,边向禽才劝说道。

程锦尚瘫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把手,一手扶着额头,有气无力道:“都说说,陆守夫此举到底所为何故,不会仅仅是为了报复我们诱降朝廷大员吧。”

“天机院失察,属下罪该万死。”瞿红袖伏地请罪道。

程锦尚无力的摆了摆手,说道:“天机院失察,其罪大矣,负责打探消息的人,全都斩了,至于瞿院首,你先起来吧,先说说眼下怎么办。”

瞿红袖诚惶诚恐,包括她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见程锦尚如此震怒过。

“起来吧,先探探陆守夫意欲何为。”见瞿红袖久久未起身,程锦尚继续说道。

边向禽伸手扶起瞿红袖,说道:“瞿院首,眼下不是自责的时候,陆守夫很清楚此举必然会激怒渝州,他明知如此却还要这样做,想必定然还有其他谋划,瞿院首运筹帷幄,还须尽快解析解析陆守夫的打算才是。”

瞿红袖稍稍恢复了几分镇定,说道:“凤溪守军出城示降是事先约好的,以丁将军的心思,他必然是在城中士兵尽数出城缴械之后才会入城接防,但陆守夫却还在城中埋伏了数万人,也就是说,他很乐意拿数万人的性命作诱饵,很显然绝不仅仅只是为了要丁将军的命,边大人说得对,他明知如此会遭致渝州的疯狂反扑却还要这么做,必然会有更大的阴谋。”

“拿数万人的性命来换取本王的愤怒,他到底要干嘛?”程锦尚余怒未消。

“王爷一怒,必然会将所有兵力投入到凤溪,渝州兵力尽数集结到凤溪对他有什么好处呢?”瞿红袖像是在自言自语。

“莫非他想由万宁而出,直攻渝州?”程锦尚问道。

瞿红袖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缓缓说道:“不会的,陆守夫由万宁而出,一时半会哪里能拿下渝州,到时候北线将士回援,他必然会被前后夹击,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断然不会出此昏招。”

“蓉州,如果本王将所有兵力都集结在凤溪一带,他便可以蓉州为突破口,由蓉州东线而出,进攻我渝州西线,这一招他不是没用过,只不过当初是以蓉州安泸为诱饵,反而攻打万宁等地。”程锦尚已经逐渐恢复了冷静。

“这是最大的可能。”瞿红袖表示赞同。

“拿舆图来。”程锦尚吩咐左右。

舆图展开,程锦尚的推论看起来更加合理,以凤溪为诱饵,渝军兵力北集,彼时整个西线兵力必然空虚,陆守夫大可以通过蓉州东进渝州。

目光向下,瞿红袖突然身躯一震,大叫道:“不妙!”

“怎么了?难道本王推论不对?”

“王爷,陆守夫有没有可能盯的是云州呢?”说出来,瞿红袖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话。

“云州?!”程锦尚、边向禽面面相觑突又同觉惊骇。

“王府控制的整个南境,尹州有陶将军的云卫,渝州有王爷亲自坐镇,黔州则在渝州身后,陆守夫鞭长莫及,但是云州则不同,现如今蓉州在陆守夫手上,他完全可以借道蓉州,直接攻打云州,况且,云州是我们粮草供应的最大州郡,陆守夫有所图谋不是不可能。”瞿红袖突然十分害怕陆守夫这个人。

“好你个陆守夫,声东击西这一招倒是用到极致了,兵不厌诈,可不代表你就能无所不用其极,可这口气着实咽不下去啊。”程锦尚依旧很是火大。

“王爷,既然咱们知道了陆守夫的阴谋便不能让他得逞,丁将军的仇一定要报,可眼下还不是时候,当忍还得刃,如果我没猜错,陆守夫针对云州的动作应该是已经开始了,王爷还需早做打算才是。”边向禽继续劝道。

“即刻传令云州郑敏忠,让他立刻将兵马集结到平宁一带,另外,调拨五万兵马即刻赶赴云州以防万一。”程锦尚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将军出身的本能。

部署完毕,程锦尚突然想起了陶臣末,立马将渝州的情况手书一份快马通传云卫。

陆守夫知道程锦尚绝非徒有其表之辈,所以他并没有将赌注全部押在凤溪,而是事先就告知了楚原婴凤溪举战的日期,让楚原婴等一两日便即刻攻打云州。

楚原婴此刻就驻扎在蓉、云边界,随时可以踏进云州境内,相反,渝州军令传达云州,就算是星夜连赶那也至少需要六日,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做准备。

郑敏忠也是程锦尚的老部下,此人办事稳妥,是个守成的好人选,所以当陈振纲兵出云州跟随程锦尚征战开始,程锦尚便将他派到云州镇守,以保证渝州的粮草供应不出岔子,同时兼领云州军政,保障后方平稳,这一两年来,他十分出色的完成了这些任务,也基于此,渝州王府并没有过多操心云州防卫之事,而是将重点放在了北进诸多事务上,现如今云州的守卫只有四万来人。

时辰一到,楚原婴领着十万大军毫无征兆的攻进了云州,目的很明确,集中所有兵力攻打平田,郑敏忠手下四万守军只有一大半在此地,还有一部分在云州府,三万多的守军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只抵抗了两个多时辰便全军覆没,楚原婴留下五万人接管平田,领着剩余的四万将士直杀云州府。

渝州军令被数万大军隔绝在城外,根本入不了城,传令斥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杀进云州府,既然渝州的军令在此刻已经没有了意义,那就只有尽量收集一些对渝州还有用的情报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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