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张婉儿对张亦的态度都是如此。
在张夫人与张大人面前是一副模样,在张亦面前又是夹枪带棒。
张亦每每看到她都会沉默不语。
张夫人以为他不喜张婉儿,问他的时候他便说不是,只是最近身子乏。
无奈,张夫人只好叹了口气,自从张婉儿来了之后亦儿的脸色确实是好了许多,只是儿子这性子怎么反倒沉闷了起来。
不过身体渐渐好了起来也总归是件好事,不枉她和他爹那般不辞辛苦了。
宣武帝十三年,张亦十三岁,张婉儿年满十岁。
这两年二人每每私底下都是不对付,一到了大人面前又是一副乖巧的模样。
张婉儿如今这功夫更是练的炉火纯青了。
这年冬天,大京下了格外大的雪,一早起床便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温度都低了下来。
穿好冬衣,打开门便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
张婉儿最喜欢看下雪,她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去看大片大片撒下来的雪花。
忽然视线中闯入了一个身影,那少年披着厚厚的银白色大氅,大氅的上面用了一条上好的狐毛围脖。
少年的耳朵和脸颊被冻得红红的,半埋在围脖里,手中握着暖炉,正在笑意盈盈的看小厮丫鬟们堆雪人。
他是不能玩雪的,身子不好,张大人和张夫人生怕他着凉生病。
所以这种时候他也只有在一旁看着的份了。
张亦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张婉儿的目光,他转过头对着张婉儿笑了笑:“妹妹起来了?我看这堆雪人可有意思,妹妹也来看看。”
张婉儿轻蔑的笑了一声,出门去走到那群丫鬟小厮们身旁,笑道:“是有意思,自己玩才更有意思呢。”
说着她便捏了一个雪团打在了张亦的身上。
周围的小厮丫鬟们顿时便吃惊的张大了嘴,没一个人敢动。
张婉儿怔了怔,她忘了不能与张亦玩闹的。
不过她也不会道歉。
正低着头想用什么来缓解尴尬呢,突然就有一个雪球直直的向她飞来。
那雪球打在她的外套上,并不疼。
她呆呆的向雪球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张亦手上正拿着一个雪球笑眯眯道:“既然要打雪仗,妹妹可不能只打我一个。还有她们!”
说着便把雪球向旁边的丫鬟小厮们扔了去。
几人就这么对着打了起来,其中有很多时候都是张亦在帮着张婉儿挡雪球。
张婉儿也知道,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几人疯玩罢,张亦便发烧了。
张夫人送走了大夫后冷着眼看张婉儿和一众小厮丫鬟们。
“我是不是说过少爷身子弱,莫要让他与你们一道疯玩?这事是不是张婉儿开的头?”张夫人的脸色铁青,甚至有欲要爆发之势。
张婉儿低着头还未说话便听床上躺着的半大少年咳了两声。
张夫人连忙转过身子一脸担忧的看着张亦:“亦儿,你怎么样了?可有哪里不舒服?娘已经命人去帮你熬药了。”
“娘……这事不怪他们,是我自己眼馋他们堆雪人,便主动跟他们疯玩了起来,这事……咳咳咳,这事是我的错。”张亦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道。
“亦儿!”张夫人有些痛心的回头狠狠剜了张婉儿一眼。
张婉儿头低的更低了,她心中又何尝不是五味陈杂,这个张亦到底是好是坏,是敌是友?
这两年多来她可没少在他心窝子上捅刀子,可是他面对她的时候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张夫人那边送来什么好东西也总是会给自己留一半,张婉儿做错什么事也总是有张亦替她说话。
经管这样,张婉儿对此依旧不领情,她觉得张亦就是自己良心过不去想要弥补自己。
可是这么久了……他真能这样装下去吗?
像今天这样他生病的事还是她来张府这两年来头一次发生的事。
平日里再怎么挤兑他也都是口头上的话,她是知道张亦身体不好的,她分明就是故意想看看张亦受了风寒会怎样……
可是张亦明明可以不玩的,又或者他可以把全部的责任推到张婉儿身上,可他却一个人揽了下来。
到了晚上,张婉儿自告奋勇与张夫人说要留下来照顾张亦。
张夫人本欲拒绝,却被张亦阻止了。无奈,她只好留了张婉儿在张亦房里。
张婉儿端着碗给他喂药的时候还不忘道:“别以为你这般假惺惺施恩与我我就会原谅你,你们张家这辈子对我做过的事我都不会忘记,我也不会感动于你这点小恩小惠!”
有些人就是这样,死鸭子嘴硬,张婉儿心里犯怵,她留下来不过就是减轻一点负罪感。
张亦他要玩怎么能怪她呢,虽然是她带了个头,但是……
张亦替她挡了很多雪球。
张婉儿拼命摇了摇头,别想了。不能原谅他!
张亦嘴角微微往上扬了扬:“谢谢你,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就因为打雪仗?”张婉儿挑挑眉。
张亦接过张婉儿手中的碗,舀了舀碗里的药,皱了皱眉,放在了一旁。
他皱起的眉头又重新舒展开来:“是啊,我活了这么大,从来没有玩过,从小到大,爹娘不让我去任何危险的地方,就连我想与她们一道玩耍也不让,更别提打雪仗了,今日终于做了这么多年都想做的事,我真的很开心。”
张婉儿抿了抿嘴:“你身体……真的有这般差?”
张亦点了点头:“自从我记事以来,便药不离身,我渴望自由,却无法自由。”
他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又笑了笑:“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呢,没准你还会说一句我活该。”
他端起还在冒热气的药,准备送进口中。
“哎,等等。”张婉儿突然叫住他。
他抬头看着张婉儿,笑了笑:“那些戳心的话可不可以等我喝完药再说?”
张婉儿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才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那帕子包的严严实实的。
打开一层又一层,张亦才看清,原来那帕子里包的是酥糖。
只见张婉儿捻起一块糖掰了一小半,塞在了张亦的嘴里,她闷声道:“快喝,喝完再吃一块,就不苦了。”
张亦愣了几秒才感受到酥糖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真的很甜。
他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翘了翘,就这碗一口气干了那碗药。
他觉得今天喝的这个药是他有生以来喝的最甜的药,一点都不苦。
张婉儿有些嫌弃的看着他,又将剩下半块酥糖给他才把帕子又重新包了起来,塞在了腰间。
张亦咽下口中的糖,才问:“什么时候买的?在哪家买的,下次我也想去买。”
张婉儿红了耳根子,不耐道:“你见我什么时候出过门?还不是你上次给我的!”
张亦怔了怔,上次?他记得上次是九月份,他不爱甜食,吃了一块便把全部的酥糖都送去了张婉儿那里。
那是张大人出差特意带给他的。怕他整日吃药,嘴里没味。
都这么久了,张亦沉下脸:“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吃完?”
张婉儿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太好听:“怕什么?我昨天也吃了的,没毒。”
张亦伸手就往张婉儿的腰间去,趁着张婉儿不留意将她怀中的帕子扯了下来。
而后将帕子里的糖全部吃完了,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张婉儿还未反应过来糖已经没了。
就剩下她那方被洗的发旧的帕子,她一下子就炸毛了:“张亦,你做什么?这糖放了太久了,你吃这么多是想死吗?”
“我把它吃完了,你就没得吃了,就算有毒,也先毒死我。”张亦嘴里被塞满了糖,但是他还是努力的保持着微笑。
“你是不是傻?万一被张夫人发现还不知道要怎么说我了!你自己吃的,不怪我!”张婉儿气的扭头便走,帕子也来不及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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