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没有挂灯笼,除了天上淡淡的月华洒下,黑黢黢的,也挡住了远处一处高高的屋檐。一人身穿一身黑衣,目光灼灼地盯着宋初,那眼神好像饿狼看到了鲜肉。他看着宋初慢慢踱进屋,依然意犹未尽的看着灯亮着的方向。
第二日少有的没有太阳,天上灰蒙蒙的,整个地面好像一道蒸笼,热气升腾。宋初船上天山冰蚕制成的外衣,浑身洁白,凉意阵阵,减少了些暑气。
或许知晓宋初喜欢丹青,内阁里笔墨纸砚备的齐整,宋初淡淡的看了一眼,心里有了主意。
早膳用过不久,便有下人通报,有人来了。
宋初端坐于大厅,一席白衣好像和她的脸一起泛着凉意,只可远观。宋初看着进来的高大男人,身穿深蓝锦缎,腰间束着两指来宽的嵌玉石腰带,头上带着紫金冠,丰神俊朗。被晒得比以前发黑的皮肤显出淡淡的光泽,五官俊朗,眉眼处不自觉皱着,这些日子似乎过得并不轻松,整个人都成熟稳重了不少。那人身侧立着一个一身黑衣的欣长男人,一头黑发铺散开来,整个人似乎都被黑暗包围。
宋初站起,步入大厅之中,平淡无波的眼睛没有半分颜色,在龙承毅开口前夺了主动权,“想必就是院子的主人吧!我和你无冤无仇,何必如此劳费周章。敢问公子姓甚名谁。”
龙承毅似乎也觉得自己手段不够利落,一丝不自然闪过,请宋初坐下后,道,“王妃虽为女流,如此大才,在下早已耳闻,王妃不必谦虚。”偏偏不答自己身份。
“公子还是慎言,我早已不是什么王妃,区区名声不过是外人胡乱相传罢了,当不得真。”宋初似是不经意看了龙承毅一眼,却注意着他的一言一行,“只是还不知公子此番兴师动众的把我掳来是何意。”宋初一点儿没客气。
龙承毅哈哈笑了一声,“夫人足智多谋,我那些属下也是怕了,让夫人和夫人身边的侍女受伤,是我的不是,在下以茶代酒,给夫人赔罪了。”
一晃眼就绕过了主题,宋初敛眉,端起茶,却没喝,“公子若不说清楚,恐怕我这担忧的心都快把自己折磨死了。”
龙承毅笑得暧昧,放下手中茶盏,“在下已说,夫人外貌与才华兼修,让人垂涎,我自然要成人之美。”
这话如此轻佻,银桃瞪圆了眼睛,看着龙承毅像是要吃人。还是生生忍住了,仿若被欺凌的人不是她,凤眼一转,竟有些勾魂摄魄,“多谢公子夸奖,公子长相也不差,丰神俊朗,剑眉星目,让人心生喜爱。”
说完,几人都感觉到屋子里的气压低了低,龙承毅不曾想被人反调戏了,捂嘴苦笑,“都说夫人聪慧,我算是见识了,夫人,刚才在下口出无状,还请原谅则个。”龙承毅双手捧起茶盏,姿态自然。
宋初得了上乘,和他轻轻一碰。慢慢的,那低气压才渐渐消失。
龙承毅做了半个时辰,喝了最后一口茶,“夫人在此处就当在自己家,有事吩咐管家便是,不用客气。和夫人聊天果然增益颇多,现下事物繁忙,得空了定来叨扰夫人。”龙承毅起身,宋初送至院子门口,便留步。
转身,宋初脸上淡然的笑意消失,皱着眉头说不出的恼怒。
“小姐?”银桃不敢触其怒气,“那人究竟何意?”
宋初手攥得死紧,什么意思?那人吐露的消息如此明显,就差没有直白得说我一个属下看中你了,特意把你抓来赏赐给他,既能收买人心,又能羞辱她和宇文乾,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原想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却坚信他也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却不想……”宋初暗恨自己信错了人品,三两步走进大厅,还未收下的茶盏无时不在提醒她刚才的羞辱,广袖一挥,洁白的瓷盏应声而碎。
银桃心急的要劝,却见那人匆匆走近内间,顾不上收拾便跟了上去,“小姐,小姐……”
宋初绕过屏风,环视四周,宋初会意,凝神静听,冲宋初点点头。宋初掀开广袖,从里面掏出个柔软的小瓶,拿了张宣纸。把瓶子拧开,浸泡一会儿后,提笔写了几笔,成分几份,不一会儿,沾着墨汁的痕迹渐渐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宋初满意的把皱巴巴的白纸捏成小团,藏在袖子暗处。
正南方主厅,龙承毅坐在上位主坐,身侧坐着一身黑衣的男人,赫然便是那个随龙承毅身后出现在宋初面前的男子。若宋初在此,恐怕会惊讶这么一个属下居然敢和主子平起平坐。
此时,他们身侧正恭敬的站着一个精瘦男子,正躬身回禀,“自公子和楼主走后,王妃发怒打碎了一套茶具,现在回内厅去了,她的丫鬟随身在侧。楼主不让我们近身,是以不清楚王妃在内厅的举动。”
黑衣人挥挥手,让属下退下。龙承毅眯着眼睛,“闫楼主真是好眼光,这安亲王妃果然非同一般,忍力可嘉啊!”
一道眼刀杀过来,男人声音低沉,带着冰裂阴郁之气,“她是我的人,你不要把主意打在她身上,”男人眼神一秉,“还有,以后嘴里留德。”
龙承毅知晓男人生气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一定注意。”心里却在嘀咕,这闫山雨也不知哪里眼神不好,宋初美则美矣,却已经嫁为人妻,居然有这爱好?
想到自己藏在心中的人,龙承毅又释然。“闫兄,你要的人我给你找来了,不知我要的人你可否有消息。”
闫山雨伸出手来,比一般男人的手白皙,黑与白的对照,甚至有些妖异,他懒懒的靠在背靠上,“你就给了我一张画像,连姓甚名谁都不知,哪里那么好找。”粘了颗葡萄放进嘴里,嘻嘻品尝。
龙承毅也知道,不过是碰碰运气罢了。自越城一别,仿若都有一年未见了,本以为这种情感会随着时间淡淡消失,偏生好像在心中长了可毒瘤,拔不掉。
自风云阁后,归云楼如今在江湖独树一帜,这闫楼主能杀了前楼主夺位,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又岂是良善之辈,要不是幼时外出历练,帮了这人许多,如今也唯有与这阴晴不定的人称兄道弟的机会。
“闫兄多留心便是。”龙承毅担心她一个女子出了意外,后悔那时候放她走了。
“自然。”闫山雨坐不住,答应了就开始赶人,“你可是说了把这庄子送与我的。”意思就是你快走吧!
龙承毅哈哈笑了声,“急色鬼。”还是有几分为朋友高兴,免不了提点几句,“这宋夫人看上去柔柔弱弱,鬼点子却多,你倒是要小心些。”这人就知道使用武力,脑子都化作力气了。
“知道了。”闫山雨挥挥手,不耐烦。哼,有我了解初儿吗?我们可是青梅竹马。初儿,你闫哥哥回来了,只是可惜,看来你有些记不得我了。闫山雨摸摸自己的脸,十多年的时间这张脸果然变了很多吗?初儿你也越长越漂亮了呢。
闫山雨听到下人回禀宋初中午未进一点儿东西,就开始急了,暗骂龙承毅今日把人给刺激狠了,“哼,初儿别气,等以后我替你报复回来。”火急火燎的就往宋初的院子里赶。
停在门口,整了整衣襟,拖了拖发髻,才缓步进去。
已是未时,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如今太阳被厚厚的乌云遮住,山雨欲来,宋初置了桌案在偏室之外,桌案上铺着洁白的宣纸,边上放着虎纹雕花墨砚,热气中夹着淡淡的墨香,甚是奇怪。
闫山雨好像停止了呼吸,他的眼里满是宋初认真作画的样子,看得眼睛都柔和起来。有种想要告诉对方一切的愿望。不,初儿就该是洁白的,无暇的,那些肮脏的事儿哪能污了初儿的耳朵,自己默默承受便好。忽然间,一切都静止了,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银桃第一个注意到闫山雨,戒备的看着他。闫山雨眼里的情愫那一刻没有藏住,被银桃捉个正着,对这个罪魁祸首充满了怨气,“小姐,有人来了。”
闫山雨暗恨,果然是那个贱男人的属下,这么没有眼色。
宋初停了动作,放下画笔,朝他看过来,淡淡的笑里带着疑问。
闫山雨早就换上了一本正经的表情,关切道,“听闻夫人午膳未用,可曾时身子不适。”闫山雨没用龙承毅的称呼,他唤着夫人,好像在叫着自己的夫人般。
宋初听着对方的话,倍觉压力,“还好,只是离家太久,有些惦记。”
闫山雨眉头一竖,就要发火,宋初忧愁的面容更是刺痛了他,怕把人吓到,生生忍住,语气还是有些生硬,“夫人既然来了此处,那便歇了回去的心思,我……我家主子性情极好,对夫人向来倾情,定会好好对待夫人的。”万万不可自己做了恶人,闫山雨试探道。
看来所料不假,“敢问公子,我现在便是在贵主子府上?”
“正是,夫人屋里的一切都是我家主人亲手布置的,夫人可还满意?”前一句颇为自得,后一句却有些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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