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都督,虽然此文上的字体与镇国公非常相似,但细究之下却空有其形而无其神,应为仿写!”
终于,在众人关切地注视下,与杨荣、杨浦和陈山进行交流的杨士奇望向了公堂上的陈泰,郑重其事地说道。
在座的诸位大员很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不由得面面相觑,虽然杨士奇说那纸文书上的字体为伪造,但口气好像并不能断定一定是伪造的,否则也不会在那里与杨荣三人商讨良久。
“杨大人,敢问几分形似,几分神似?”魏鑫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宣德帝已经向他透露过口风,他自然知道此次审案一定要让李云天牵涉进火绳枪一事,因此沉吟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地开口问道。
毕竟,杨士奇的说法太过笼统,无法给杨富提供的这份文书下定论,身为此案陪审的魏鑫必须要弄清楚文书上的字体为何为伪造,以便向宣德帝禀告。
“形似九成九,神似九成!”杨士奇闻言顿了一下,郑重其事地做出了回答,正是因为如此他和杨荣四人先前才不好对文书做出评断,毕竟字体无论是形还是神都与李云天非常接近。
听闻此言,在座的文武重臣们轰的一声骚动了起来,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能让杨士奇等阁老认为九成神似,这意味着常人根本无法分辨出来其中的细微差距,也意味着杨富提供的文书很有可能是李云天所写,毕竟李云天的心态如果发生变动的话其字体的字神也会有所起伏。
李云天神色平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能把他的字体临摹到如此高的境界,尤其是让杨士奇和杨荣这样的大儒感到九分神似,能做到这一点真的不简单,足见写这份文书的人是一个高手。
而且,李云天可以断定此人一定是官场中人,因为如果不在官场上有所历练的话,完全没办法模仿出他字体中那种神华内敛的气韵。
“杨大人,这样说来是否可以断定这份文书并非镇国公所写?”得到杨士奇的回答后,魏鑫想了想,不动声色地追问道。
“这……”杨士奇闻言迟疑了一下,显得非常为难,然后神情严肃地说道,“本官只能告诉你,这份文书有八成的几率不是镇国公所写。”
“如此说来,无法排除这份公文不是镇国公所写?”魏鑫的眼前顿时亮了一下,沉声问道。
“可以这么说。”杨士奇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向魏鑫点了点头。
如果李云天在书写的时候故意改变字体里的神韵,那么他就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所以先前才说那份文书有八成的几率不是李云天所写。
毕竟,杨士奇只能从字体上来给出相应的意见,由于有很多因素都会影响从字体进行鉴定的结果,所以他无法给出最终的结论。
换一句话来说,即便这份文书上的字体与李云天平常所写不同,那么杨士奇也无法断定这份文书就不是李云天所写,因为他不能保证李云天私下里有没有使用过别的字体。
由于杨士奇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这使得杨富提供的这份文书成为了现场众人所关注的焦点,私下里窃窃私语地议论着,很显然这种情形对李云天不利。
“诸位大人,既然杨大人无法鉴定这份公文的真伪,那么本督就要查验上面的印章是否属实。”陈泰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李云天这一下可惹了一个大麻烦,看来这次他陷进了一个被人精心设计的陷阱里,随后开口沉声说道。
大堂里随即安静了下来,人们纷纷望向了陈泰,等待着他让人验查杨富所提供公文上的讲武堂总教官大印是否是真的,这可是决定性的证据。
陈泰让人拿来了李云天的总教官大印,在一张纸上盖了一个印记后吩咐几名武官上前来查验。
李云天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他对这次验查并没抱什么希望,杨富既然敢拿出这份文书那么肯定就不怕查验印章,而且他可以确定上面的印章一定是真的,因为讲武堂已经被陈泰和魏鑫的人控制住,要想拿他的印章来做什么事情的话非常简单。
“禀大人,经小的比对,这份文书上的印章确实是镇国公的讲武堂总教官大印。”果然,当几名武官比对了杨富文书上的印章和讲武堂总教官官印的印记后,一名武官向陈泰一躬身,沉声回答。
听了那名武官的奏禀后,现场不少人心中暗自为李云天感到可惜,讲武堂总教官的大印只有一个,如今出现在了杨富所提供的文书上,这一下李云天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为了让众人对那名武官的鉴定结果信服,陈泰让人把两个印章拿给在场的重臣们过目,由于两个印章的样式一模一样,在场的文武官员对此纷纷惋惜不已,这个证据足以定李云天私藏火绳枪。
“镇国公,你可有话要说?”陈泰望了一眼堂下那么仔细观察两个印章的大臣,面无表情地问向了李云天,想看看李云天如何脱困。
“既然你说你见过本公,又获得了本公的亲笔承诺书,那么本公问你,本公是何时把这文书交给你的?”李云天闻言向陈泰拱了一下手,然后转向跪在那里的杨富,不动声色地追问道。
“禀镇国公爷,八月初的晚上国公爷在城南的一家青楼给小民写的承诺,并且加盖了讲武堂的公印章。”杨富早就有所准备,从容地答道。
“具体时间?”李云天双目如炬地盯着杨富,沉声追问。
“八月初五晚上!”杨富没有丝毫迟疑,张口回道。
“你确定?”李云天闻言嘴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冷冷地望着杨富。
“千真万确,小民岂会记错。”杨富注意到了李云天嘴边的笑意,心中没来由得一阵慌乱,随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如此就好!”李云天闻言双目寒光一闪,冷笑着瞪着杨富,“杨富,本公再给你一个机会,八月初五的晚上你究竟见没见过本公?”
“国公爷难道忘记了,初五的晚上咱们就在那家青楼见得面呀!”杨富见李云天目光骤然变得犀利,而且问话中似乎有所隐情,心中顿时忐忑不安起来,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他琢磨,随后在李云天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说道。
“既然你找死,那么本公就成全你!”李云天注意到杨富双目流露出慌乱的神色,于是眉角微微向上一挑,神情冷峻地问道,“你可知道本公八月初五的晚上在哪里?”
“青……青楼。”杨富被李云天这么一质问,顿时怔住了,他不清楚李云天为何要抓住这个时间不放,更不可能知道李云天八月初五的晚上做了什么,因此神情不由自主地变得紧张起来,有些口吃地回答。
“首辅大人,你可记得皇上让本公制定《稽考勾军条令》以及起草《都司掌印官选定条例》这两件事的时间?”李云天没有闻言冷笑了一声,转向杨士奇躬身问道。
“应该是八月初。”杨士奇沉吟了一下,开口回答,“由于公务繁忙,本官记不清楚具体时间。”
“太师,皇上何时在大朝上宣布《稽考勾军条令》和《都司掌印官选定条例》?”李云天随后又转向了张辅,不动声色地问。
“八月初七,皇上在大朝上把这两件事情交给军阁执行,由于《稽考勾军条令》由本太师负责落实,因此本太师记得很清楚。”张辅想了想,沉声向李云天说道。
在座的重臣闻言不由得低声议论起了《稽考勾军条令》和《都司掌印官选定条例》,在宣德九年的朝政中这两项制度的制定可谓是朝廷的军务大事,故而众人都对此有印象。
见此情形,杨富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额头上禁不住渗出了细小的汗珠,他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大错。
李云天注意到了杨富脸上神色的变化,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宣德以前,若都司卫所军旗缺伍,兵部将给勘合从其自填,遣人取补,及所遣之人事完还卫,亦从自销,兵部更为稽考。
因此,官吏夤缘为弊,或移易本军籍贯,或妄取平民为军,勘合或给而不销,期限或过而不罪,致使所遣官旗迁延在外,娶妻生子,或取便还乡三二十年不回原卫所。
虽令所在官司执而治罪,但积弊已久猝不能革。
故而宣德帝让李云天制定了《稽考勾军条令》,军阁以此据衣令各卫所将其原填堪合遣去之人籍贯、程限及所取军士籍贯,类册报部。
其续填堪合遣去者,于每年末类册报部。其所遣官旗还卫,仍具所解之军及无解之由、有无过期之罪,类册申报。以使堪合出入有所稽考,而为弊过期者,得以究治其罪。
至于《都司掌印官选定条例》,是因为各都司卫所俱缺老成能干之人掌事,多有托故,经年离职,不思在任亲躬抚恤,整齐军伍,逃亡愈多,虚费供亿。
故而宣德帝为了规范卫所秩序而制定了《都司掌印官选定条例》,宜行各处巡按御史、按察司及总兵镇守官从公推选每都司卫所掌印官一人,及选老成能干佐贰官二人,常留一人在任理事,专一整饬军马,缮修器械,完固城池,比较屯种,稽考勘合勾军之人。
若有作弊,即须究问。军器缺少,则以洪武、永乐旧例,有司支给物料成造;凡有调遣军马,须凭各委官员差调;如军士缺少,器械不精,临朝误事,惩治其罪;非有紧急重务,不许辄差。仍以选定官员职名,径自造册回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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