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天如此记仇是有原因的,洪熙元年时他只身南下赶往南京城给当时身为太子的宣德帝送遗诏的时候,在淮安城投宿的时候晚上遇到了一对儿贼夫妇,他当时身负重任因此不想惹事,一旦闹到官府那里后果不堪设想,因此警告了那对贼夫妇后就将两人放了。
谁成想,李云天此举非但没能使得那对儿贼夫妇感恩戴德,反而使得他陷入了一场危机,那对儿贼夫妇竟然勾结地痞恶霸将他用迷烟迷倒后带出了客栈,卖给了一个青楼的老鸨红姨当专门伺候女人的牛郎。
后来阴差阳错,李云天的第一个“恩客”成为了当时漕帮副帮主范青山的七姨太,接着就遇到了范青山突然出现捉奸,把李云天追得上窜下跳,慌不择路下翻进了雷府,躲进了雷婷所住小院的树上,进而被雷婷的侍女发现,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对于淮安发生的事情李云天一直耿耿于怀,向他堂堂的大明御史竟然被人卖去青楼当牛郎,这样传出去还不笑掉人的大牙,而且卖他的那些地皮恶霸一看就是平日里作恶多端之徒,不将其绳之以法难消他心头之恨。
可惜的是,自从宣德帝登基后大明就不太平,李云天根本没有时间去找那几个地痞恶霸的算账,故而一直拖到了今天,正好趁着来淮安的机会将事情做一个了断。
穿过了两条街后,李云天和雷婷所乘坐的马车停在了一个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青楼前,青楼的门头上写着“春风阁”三个大字。
由于时间已晚,春风阁的姑娘们都进楼陪着客人去了,门口立着两名小厮在那里谈笑,见一辆被十来名身材精壮的大汉簇拥着的豪华马车停在门口,两人知道来了贵客,连忙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
“两位爷里面请。”等李云天和雷婷从马车里下来,两名小厮点头哈腰地躬身做出了请的手势。
“给爷一个上好的雅间。”李云天冲着一旁的李满山摆了一下头,不动声色地说道,操着一口浓重的广西口音。
李云天和雷婷在交趾待了四年,自然会说广西和交趾那边的方言,故而被两人用来掩饰身份。
“两位爷,请跟小的来。”李满山一扬手,一锭五两重的银子就扔向了其中一名小厮,那名小厮接过后伸手掂了掂,脸上的笑容更盛,一脸谄媚地将李云天和雷婷领进了春风阁。
虽然淮安比不上扬州,但也是江南有名的繁华富庶之地,不过即便是如此一出手就打赏五两银子的贵客也很少见,因此那名小厮断定李云天和雷婷是大富大贵之人,自然要小心伺候了。
“两位爷在这里有没有熟识的姑娘,小的这就给您去请。”那名小厮将李云天和雷婷领进了二楼的一间装饰奢华的包厢,招呼完侍女上茶后殷勤地问道。
“让老板来。”李云天根本就不是来寻欢作乐的,自然也就不需要挑选陪侍的姑娘,于是不动声色地说道。
“好,小的这就去请。”小厮见李云天一来就要找春风阁的老鸨,知道对方不是自己这种龟公级别的人能伺候得了得,连忙向李云天点了一下头,躬身退了出去。
“相公,你让人把钱给她不得了,何必要亲自来一趟。”等那名小厮离开,雷婷忍不住狐疑地问道。
李不是找红姨算账的,说起来他还真的要感谢红姨,将他从那些地痞恶霸的手中救出来,否则天知道那些地痞恶霸会如何对付他。
况且,红姨也没怎么招惹李云天,而且还给他开了赎身的条件,只要干三年就给他一笔钱让他离开,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因此李云天也就放红姨一马。
“相公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她当年花了五百两银子把我从那些地痞恶霸的手中买回来,也算是把我救了出来,所以这五百两银子我要当面还给她。”李云天笑了笑,低声向雷婷解释道。
当年在淮安发生的事情是李云天的一个心结,这个心结必须由他亲自打开,否则他总会觉得心里不踏实。
雷婷闻言莞尔一笑,李云天是那种恩怨分明的人,从来只有别人欠他的人情,他决不欠别人的人情。
“两位爷久等了,这是我们春风阁最好的姑娘,不知道她们有没有福分来服侍两位爷?”工夫,一名穿着紫色丝绸裙装、风韵犹存的女子领着几名姿色秀丽的女子走了进来,笑盈盈地向李云天和雷婷说道。
“你们老板呢?”李云天见状眉头微微一皱,即便是他有眠花宿柳的心思也不是现在,因此沉声问道。
“这位爷,妾身就是这春风楼的老板,俗名兰玉,如果爷对这几名姑娘不满意的话,妾身这就给爷换人。”紫裙女子还以为李云天眼界高看不上身后的那几名女子,满脸赔笑地说道。
“你是老板?”李云天闻言微微一怔,显得颇为意外,随后不动声色地问道,“以前的那位老板呢?”
“以前的?”兰玉这下明白了过来,试探性地问道,“敢问这位爷找的可是红姨?”
“对,就是她。”李云天点了点头,开口追问道,“她在哪里?”
“爷,红姨现在已经不是春风阁的老板,您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兰玉以为李云天以前来春风阁消遣过,于是笑着说道。
“我有些事情要找红姨,你可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李云天本以为轻而易举地就能见到红姨,想不到红姨竟然离开了春风阁,心中顿时感到一阵郁闷,皱着眉头问道。
“妾身这就不知道了,五年前红姨就已经走了。”兰玉双目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随后摇了摇头,一脸遗憾地说道。
“她们几个留下,你先下去吧。”李云天闻言双目闪过一道不易觉察的寒光,然后指了一下兰玉带来的那几名姑娘,沉声说道。
“伺候好两位爷。”兰玉笑了笑,嘱咐了那几名姑娘一声,起身快步离开了,前去招呼别的贵客。
“两位爷是第一次来吧,看着有些眼生。”紫裙女子走后,几名姑娘巧笑嫣然地走向了李云天和雷婷,嘴里套着近乎。
不等她们走近,李云天向一旁的李满山使了一个眼色,李满山就横身挡住了那几名姑娘的去路。
“告诉我,红姨去了哪里?”李云天抬头望了一眼那几名姑娘,神情严肃地问道。
他将这几名姑娘留下来自然不是想要喝花酒,而是打探消息,红姨干得好好的不可能突然离开,再加上紫裙女子刚才回答他的时候眼神闪烁,一看就是隐瞒了一些内情。
李云天其实并不关心红姨出了什么事情,他只想将那五百两银子给红姨,以了结与红姨之间的纠葛。
“这位爷,红姨已经走了,我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几名姑娘此时已经觉察出情形不对,领头的一个黄裙女子脸色微微一变,随后故作镇定地回答。
李云天的眉头皱了皱,向李满山使了一个眼色,很显然这名黄裙女子说了谎。
“正好,找不到红姨你们就替她还债吧。”李满山心领神会,刷地抽出了腰间的一把匕首,抵在那名黄裙女子的颈部杀气腾腾地说道。
“这位爷,冤有头,债有主,是红姨欠了你们的债,与小女子无关呀!”匕身冰凉,接触到黄裙女子的颈部柔嫩的肌肤后使得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黄裙女子哪里能想到会与现在这般局面,在凶神恶煞的李满山面前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惊惶地辩解道。
“哼,你们把红姨藏了起来,那么我们就先拿你们下手,权当是利息。”李满山冷笑了一声,手上的匕首往黄裙女子的发髻旁一抖,几缕青丝就从黄裙女子的发髻上晃晃悠悠地飘了下来。
“大爷,小女子并没有将红姨藏起来,她现在在浆洗房!”黄裙女子见李满山说动手就动手,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她真的害怕李满山下一刀就落在她的身上,因此顾不上许多,一脸惊恐地说道。
“浆洗房?”李云天闻言双目流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浆洗房可是最底层下人待的地方,他原本以为红姨只是被赶走了而已,没想到竟然沦落到了浆洗房里,看来这春风阁里的权力之争也殊为惨烈。
“带我们去。”李满山用匕首的匕身轻轻拍了拍黄裙女子的脸颊,阴沉沉地警告道,“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样,别怪大爷辣手摧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满山并不是在吓黄裙女子,他在锦衣卫北镇抚司待了这么些年,干得最多的就是修理人的事情,故而只要他愿意黄裙女子绝对能被他整得死去活来。
“小女子不敢,小女子不敢!”黄裙女子觉得李满山言语中透露出浓烈的杀气,使得她整个人好像浸在了三九天的冰水里,连她的骨头里都能感到一丝冰凉的寒意,因此连连点着头,诚惶诚恐地回答。
“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带我们去了,那么就没你的事了。”李云天见黄裙女子神情无比惊恐,于是起身不动声色地说道。
“小女子明白,小女子明白。”李满山闻言收回了匕首,这使得黄裙女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后强颜向李云天一笑,然后惶恐不安地领着李云天和雷婷等人前往春风阁后院,到浆洗房去找红姨。
李云天和雷婷一行人走后,留在雅间里的那几名春风阁的姑娘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谁也不会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惊人的变故,几人先是神情惊惶地面面相觑了一番,然后匆忙离开,火急火燎地找兰玉报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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