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橘色偏浅黄,虽是亮色,却不那么刺眼。
银灰带点紫,不显冷淡。
尤其那块浅紫色透着蓝,如褪去了最鲜亮外层的紫罗兰,清淡出尘,放在现代都不逊色。
即便没有任何印花、纹样,这些布料也绝对不便宜。
虽说看起来没多少,但抵不住单价高啊。
县城常去的那家布店她没注意到有类似的布料,估不出价格来。
但她觉着怎么着都不会比她买的细棉布便宜。
那一匹就得好几百铜币,这些加起来两三百铜币应该是有的。
再算上玩偶和铃铛,差不多得大几百了吧。
可不是个小数目。
自己准备七七八八凑的小零食,哪值当这么多啊……
“哑娘子,收下吧。我家小姐成日念叨多感激你给叽咕想了好办法呢。要不是你,我们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这点子谢礼真的不算什么,都是再寻常不过的物件,只简单几样,你别怪我们不懂礼数就好。”青如见冯时夏视线扫到布料眉头微蹙,便将包袱往前推了推,再次劝说道。
这段话冯时夏同样听不懂两句,可从小丫鬟恳切的表情动作中她还是理解出来大概的意思。
她知道可能对女子来说,这些东西确实算不得什么,但——
“哑娘子,叽咕对我来说意义不同,怎只比得这些?你千万不要觉得为难。”女子替笼中不太方便的鸟儿梳了梳背部的羽毛,又浅笑着看向冯时夏,轻轻摇头。
冯时夏微叹一声,俩小家伙早就拿着小瓷人在一旁玩开了,这礼硬要拒也不好拒回去了。
她想独退布料,女子却摆摆手道:“这衣料都是照小儿用布裁剪了的,一块大略就够做小儿一套衣裳的。我若拿回去,家里没有这般大小的孩童,也不好做衣了,实属浪费。”
冯时夏哑然,这女子处处拿两个孩子做借口,莫不是故意的吧。
可人家诚意至此,再推却确实不太给面子了。
便让俩孩子再次谢过这主仆二人。
“我不知你喜好,怕你不肯收,也没给你备什么。只看你惯用帕子的,便绣了一方,聊表心意罢。”最后,女子纤手托起那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淡黄色丝帕递到冯时夏面前。
冯时夏愣愣地接过。
这是啥意思?
送帕子?
这是要跟自己成为手帕交吗?
不会吧?
不可能吧?
她们完全就不在同一社会阶层上啊……
哪怕冯时夏再清楚不过她们二人实属同龄年轻女性,都是平等自由的人,没什么分别,但这周遭的一点一滴都在告诫她谨守这儿的阶级规则,否则迟早会遭受某些当权者的毒打。
所以,过于表面的理解绝对不是真正的意思。
而且古代或许就没有“手帕交”这个词汇吧。
现代的意思也不是真指互送手帕的朋友,而是泛指闺蜜死党,不带贬义的那种闺蜜。
她这是一下子犯傻了。
手帕一定是这世界的女子之间的日常送礼高频物品而已,就像现代的包包,一定是这样。
冯时夏定了定神,纠正了自己的思维方向。
毕竟这时候女子能随身佩戴的饰品花样不多,除了首饰,手帕勉强也能算作其中一类。
首饰不论金银还是珠玉,随便一样都老贵了,自然不合适普通往来,手帕就方便多了。
本身有不同等级的面料可选,再加上亲手绣制的心意,日常送礼还是很合适的。
眼前的帕子明显比自己从随身包袱里翻出来的那些用料好得多,质地细腻密实,柔滑光亮,四周还特意裹了绿纹边。
这颜色说是淡黄色,其实淡黄中又带些嫩绿,比纯正黄绿色又浅淡清新几分。
颜色不过分出挑,日常是能用的。
可她只一眼就觉得自己铁定舍不得用,那上头的刺绣一瓣一叶栩栩如生,色彩鲜明,浓淡相宜,光影变化自然,立体感极强,远看跟现代上佳的印染图样都差不多了,完全是国手级别的。
光是不同色度差别的绣线怕是都用了几十上百种。
这哪是手帕啊,简直就是艺术品。
这要弄脏了,多暴殄天物啊……
不行!必须得珍藏。
她都恨不得立时变出个玻璃匣子供起来,摸都不敢摸那图样。
那绣线比她绣花用的细得多得多,说不好一不小心就会被刮起丝来。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之前她还觉着自己虽然比不上原身刺绣手艺高超,但她绣的好歹不失童趣,别有一番独特的韵味,很有一种后现代风格。
然而,在真正的馆藏等级作品面前,她不得不承认,自己那些刺绣就跟闹着玩似的。
亏上回“肚仔”一个劲在女子面前展示她的绣技,女子还能镇定自若地流露出些赞赏的表情来,一点都不似作伪。
境界太高了。
想到那时的情境,冯时夏都忍不住脸红。
待多看两眼,她忽又觉得上边的花样有些别扭又眼熟。
仔细一打量,才恍然不对劲的地方在哪。
女子挑的是寻常大家最爱选的花作为图样,可一般人绣的花多是一朵、一丛或一枝,截取的是花卉在草木上开放的一个片景。
而女子这次的图样却是一瓶花,准确的说是一瓶插花,更准确的说是一瓶从冯时夏这儿买回去的插花复刻。
只是竹筒被替换成了一个高颈细口的葱头净瓶。
或白或粉或紫的小野花点缀在虬枝柔叶间,传统与现代交汇,正如同冯时夏本身,本该矛盾却又奇异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越探究琢磨越能品出些意思来。
这份礼物可真是有心了。
不说这手帕布料和绣技价值几何,光是这诸多细节的心意,很难不让冯时夏动容。
自己只不过是提了一些不知有用无用的主意而已,哪就值得这位大小姐如此了?
这女子真跟她以为的娇矜的闺秀大不相同,平易近人、博学多才、知书达礼又心细如发,真正是秀外慧中的典范。
从她挑的各色礼物中能看出,她看似传统,却又不拘泥于一般的世俗礼教,很有主见。
挑的布料颜色更是温暖、明朗又不过分夺目,如同她这个人一般,与之相处就如春风拂面般柔和,又像冬日暖阳般熨帖。
不知是怎样的人家,能教养出这么一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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