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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文学 > 血色情罪 > 第十二节、宾至于归
 
  无忧的日子就像一辆纺车,摇一摇,就牵扯出长长的一段距离,不知不觉中大三的暑假就在眼前。

同学们都在各自做着计划与安排,家境殷实的同学有的准备去南方度假;有恋人的同学在踌躇要不要见家长;想考研的同学也可留下来继续在校攻读;只有像芳草、晴川这样的学生没得选择,回家吧,农村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从滨湖省城回家最直接最经济的路线就是搭火车到白水镇下车然后换乘汽车。芳草与晴川的寒暑假每次都是同乘一趟车同来同去,而且到芳草家还要经过晴川家的门前,不过芳草从来没有与晴川一道到晴川家去过。也不为什么,在那个年代,男女同学相互走动已不太奇怪,没有人在后指指点点了。当然好奇的开玩笑的人到什么朝代也少不了。也许在芳草的心中,她就是担心晴川村里人的玩笑吧,一直想去但又每次都临阵退缩。

这一次,她好像早就下好了决心,也没等晴川邀请就跟着他蹦下了车。

晴川这个傻小子还以为芳草在车上,一直在向远去的汽车招手,芳草却在他的背后咳嗽了一声。

晴川惊讶地“咦”了一声,就定定地望着芳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倒是芳草落落大方:这样看着,不欢迎啊?

现在的芳草,许是脱离了农村的强体力劳动与太阳的暴晒,再经过两年多的大学生活,已变得皮肤白皙红润、眼波流盼、原来消瘦的脸颊也变得充盈、笑时会出现一对深深的酒窝。人说,女大十八变,刚满19岁的芳草自然变得妩媚与水灵了,更重要的是她的心智远比眼前这个同年同日生的男孩来得成熟。

晴川的家就在离汽车停靠点不远的晴家铺,于是两人背起行李说说笑笑地一路往晴川家走去。

此时已是下午六、七点钟的样子,已到日薄西山的时候。在农田里劳作的农人们开始陆续归家,或者肩扛农具,或者驱赶着卸了犁铧的耕牛,一路吆喝着,甚至还有人对唱起了民歌《六口茶》。

沧桑的男声唱到:喝你一口茶呀问你一句话,你的爹妈噻在家不在家?

柔媚的女声则回应:你喝茶就喝茶呀那来这多话,我的那个爹妈噻已经八十八。

晴川对芳草说,这是我二叔与二婶在对歌。

芳草想起晴川在鹦鹉洲割芦苇的那年离别之日那个声音沧桑的唱《六口茶》的男人,便说道:“我听过他的歌,那年和你一起割芦苇的人就是你二叔吧”

“芳草,你真好记性”晴川由衷地佩服芳草的惊人记忆力,于是他一待二叔唱完就接替了二叔的角色唱起来:

喝你二口茶,问你二句话,你的那个哥嫂噻在家不在家?

刚唱完就示意芳草接起来。

芳草也不忸怩便大方地唱起来:你喝茶就喝茶呀哪来这多话,我的那个哥嫂噻已经分了家。

……

一口一问,一口一答,浓香酽醇、似娇音缠绵;香甜不腻,似情人香吻;清爽神怡,似弦歌绕梁,岁月悠然,万众风情;洗涤昏寐,婀娜摇曳。*

歌快唱完,晴川和芳草已走到了二叔、二婶劳作的田边。于是,晴川就大声地叫起二叔、二婶来。

二叔、二婶是一对神仙眷侣,虽然贫穷但从不忧愁。那年代,虽然大家都很穷,但心里都充满信仰,眼里闪耀着光芒。

此刻他们就隔着田埂回应晴川的问好,还扯起嗓门问道:川儿,你带女朋友回来了呀?

晴川看看芳草,不好意思的回答道:二叔、二婶,她是我同学。

于是,二叔、二婶就轰地一齐笑起来。

多年之后,芳草还记得这一幕,记得这首不管是从歌词上还是歌调上都体现甜蜜的爱情佳话和追求幸福生活的多重境界的民歌,记得这首中短而轻快的民歌旋律,更记得自己与晴川对唱的甜蜜与酣畅,也记得晴川二叔、二婶善意的笑声。

晴川的家是一栋老式的大五间建筑,中间是堂屋,堂屋两旁是所谓正房既卧室,再旁边是偏屋,一般用作厨房与杂物,人口多的也做卧室来用。

此刻,晴川的妈妈正在地坪里翘首眺望自己的孩子。晴川急忙紧走几步,拉起了妈妈的手。

这时芳草也走到了晴川妈妈的身前,她怯怯地叫了晴川的妈妈一声:阿姨,您好。我又来了。

晴川的妈妈热情地接过芳草的行李,一边与芳草拉起了家乡。

芳草说:阿姨,几年不见,您还是这样漂亮健旺。

芳草说的一点没错,晴川的妈妈在当地十里八乡都是响当当的大美人,又加之善良贤惠,深受乡邻敬重。晴川的眉眼就继承了母亲的遗传,周正明朗,曾让芳草看他的第一眼就从心里泛起了涟漪。

但现在芳草这样一说,却让晴川楞住了,他用眼神在询问芳草,你认识我妈妈?你来过我们家?

晴川的妈妈也问道:姑娘,你见过我?我怎么没印象了、

芳草却说起一件事来:阿姨,三年前,我带着我弟弟去白水镇看火车,曾到您家里讨过水喝,您非要留我姐弟吃饭不可,临走您还打发了我捆鸡团子和一袋红薯粉条,姐姐还给我弟弟塞了好几个鸡蛋,您不记得了?

晴川的妈妈笑道:好像是有这回事,我记起来了,你还给了我们家鸡头米与菱角。芳姑娘,我家与你有缘啊。

芳草却面对晴川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阿姨。

晴川却在一旁嘀咕:我怎么不知道你来过我们家?

晴川的姐姐代替芳草回答了晴川:好像记得是你去表舅家帮工去了。

晴川“哦”了一声没再做声。

听见晴川他们的对话,晴川的父亲也从堂屋里迎了出来,簇拥着他俩跨进了堂屋,然后在饭桌旁坐定。

收拾停当,一轮明月已爬上东山,银辉倾泻得小山村里一片淡白,晚风从南边吹来,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在夜风中膨胀,把坐在地坪聊天的人们都熏得如醉如痴。

芳草兴奋地问身边的晴川“哪来的花香?”

“桃花香呢!”

“骗人,这时候桃花早谢了。”芳草打死都不信。

“不信,我领你去看看去”

于是,晴川领着芳草,二个年轻人欢快地向南山坡奔去。

看到桃花盛开的桃林,芳草终于相信晴川的话。她忽然记起白居易“人间六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诗句,她惊叹于造物主的神奇,情不自禁地走向桃林深处。

跟进的晴川劝阻道:芳草,林子里有蛇呢。我们回吧。

“不怕,晴川,我真舍不得回”。

于是晴川选了林中的一块硕大的青石坐了下来。芳草也跟着坐下来,聊起天来。嗅着微风里阵阵桃花香,两个年轻人如醉如痴。

……

二个年轻人好像故旧重逢,说不完的话谈不完的情。

月亮一点一点升起来,像一只硕大明亮滚圆的白桃,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地走过来,一直走到这对相拥的人儿身旁。

这个夜晚,芳草有生以来受到了最隆重的接待。

睡在稻草铺垫的旧式大床上,芳草在想,这样一大家子和和睦睦,心无芥蒂,真好!要是能成为他们家的一员实在是自己的福气。

存着这样的心思再加天气又是这样燥热,她便没了瞌睡,睁着眼静静地想着心事。

半夜时分,迷迷糊糊中,她忽然听见隔壁堂屋有低低的说话声,她便凝神静气地张大耳朵,一会便有轻轻的话语传了过来。

是晴川的妈妈与爸爸的对话。

“老头子,你说奇怪了不,这个女孩叫做芳草,我家孩子叫晴川”,晴川妈说。

“这有什么地方奇怪?这个名字好听呀”,晴川爸回道。

“老头子,你不记得了?川儿出生前,我家曾来过一个叫惠来的和尚,和尚说的话你忘记了?”

“是呀,还记得些”

“我可都记得,当时和尚对我说,‘大嫂,感你施苕之恩,今拼着折损阳寿的风险将天机泄露一、二,大嫂儿女大都平平,只有你腹中胎儿大必贵,光耀门楣,荫及乡梓,切记前程上北亏而南盈;再说情缘,我有唐崔颢诗句相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说完,又高歌‘莫道情缘浅,终究必归宗’才缓缓而去”

“你这么说,我家‘晴川’会与一个叫‘芳草’的女孩有一段情缘?”,晴川爸低低地对晴川妈说。

芳草猛然一惊,晴川爸妈不是说的我和晴川吗?一丝羞涩爬上了芳草的面庞。

夜深了,芳草记着晴川爸妈的对话,思忖来思忖去,还是想不明白,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迷迷糊糊中又睡着了。

第二天,芳草就得回自己家去。晴川的妈妈为她准备了几只鸡鸭和一筐鸡鸭蛋,说是给芳草生病的父亲补养补养,芳草推脱不过但又确实拎不动这么多东西。晴川的妈妈就让晴川送芳草一起回去。晴川正有此意,于是找了一根扁担,一头鸡鸭,一头鸡鸭蛋挑起来,悠悠晃晃地往前走了。

路上又碰上了在田间劳作的二叔、二婶,二婶又开起了玩笑:川儿呀,又是鸡,又是鸭,是新媳妇回娘家的做派呀?

芳草羞怯地笑着,而晴川却快活地应道:像吧?二婶你回娘家是不是这样子?

晴川的话把自己都逗乐了,而害羞的芳草加快了脚步,晴川也只好急急追赶着。

身后,二叔、二婶又唱起了民歌《六口茶》

二叔在问:耶耶,喝你六口茶呀问你六句话,眼前这个妹子噻今年有多大?

二婶则回:你喝茶就喝茶呀哪来这多话,眼前这个妹子噻今年一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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